待可成追忆,当时已惘然。(1 / 2)
羽衣班的墙上,挂着一刀一剑。
刀铭为“山”,取名“望春山”,本是为了赠予“破雪刀”李徽而打造的刀。
剑铭为“雪”,取名“饮沉雪”,本是为了赠予“山川剑”殷文岚而铸的剑。
这本来是一对为了纪念两个侠客的相遇、以对方的招式称号为名而造出来的刀剑。
“你和殷大哥很像,真的很像。”霓裳夫人叹了口气,半晌没吭声,“这柄“饮沉雪”你就拿走吧,你对羽衣班有恩,对邵阳有恩,北朝的北斗走狗猖狂了那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杀掉他的人。”
她说不上高兴还是难过,“南北朝的天,又要变了。”
“山川剑没有留下能拿的起剑的传人,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会很喜欢你。这把剑给你,想来也是愿意的。”她手指紧了紧,仿佛不舍得给出去似的,然而片刻后,她终于还是留恋地松了手。
而天下触碰着那柄剑,好像在某一霎那触碰到了曾经整个老一辈的江湖。
天下和应何从与羽衣班分别的那天,多云,天气不好不坏。
羽衣班决定离开邵阳,她们曾经在邵阳呆了很久,但是还是决定离开了。乱世之下,哪里能去呢?哪里又不能去呢?
应何从打算四处流浪,寻找大药谷的遗迹。
天下原本在南北朝就是路过,趁着北朝对她的追杀还没有那么铺天盖地,她得快些赶去周武才行。
那天应何从背着他那筐宝贝的不得了的毒蛇,就像他最初遇到天下的那天一样,看起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郎中。
对于应何从来说,天下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她和应何从以前见过的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她教会了应何从许多,说是把他从泥沼里面硬生生拽出来了也不为过。现在她有她的路,要离开南北朝了;而应何从也有他还没完成的事情。
他们以后还会再见吗?应何从不知道。
不过应何从知道,他们一起同行的这段时间里,见过荒野与都城,见过空无一人的高山深谷和雾气氤氲的森林。
生命在荒芜的绝境中萌芽,他们救赎别人也救赎自己,眼睛里盛下过日月星辰,也盛下过家国天下。
于是应何从想,等他找全了大药谷遗失的药经,亲手报完仇…他想成为像厦天一样的人。
想好好地活下去,想向死而生。
也许听起来自不量力。但如果他真的成了那样的人,如果那一天存在,他想乘风破浪,翻山越岭去见她。
“天姐,”应何从放下自己的蛇篓,“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一筐蛇,比我的命值钱。”
他把篓子打开,“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蛇你挑一只拿走吧。”
天下虽然在娆疆呆过一段时间,但是除了临走时候那群阿郎阿娅送给自己的浮生,和自己一身据说很金贵的血,她对蛊毒这类的东西具是一窍不通的。
尴尬的是,哪怕她和应何从相处了那么久,那群蛇怕她依旧像老鼠怕猫儿,一瞧见她凑上来就刷拉拉地麻溜的窜到角落里去了。独独留下一只还没睡醒的黑蟒蛇…它可能还在自己的梦乡里,所以动都没动,这么一看倒显得和其他那群蛇显得格格不入。
她感觉自己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的样子,就伸手像捏泥鳅一样把那只刚睡醒还在懵圈的大胖黑蛇提了出了。那蛇是条贪吃的,被养的黑黑胖胖,肉质紧实,拎在手里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那就这条吧。”她于是顺口问道,“它有名字没有?”
应何从有骨气和心思的时候不多,除了手刃仇人的时候,大概余下的那一点点小心思就全花在这一时了。那条蛇的名字在他嘴里打了个转,就变成了一声有点别扭又拗口的,“墨惘。”
“书墨的墨,惘然的惘?“天下自顾自地解读,““应是去何从,愿君莫怅惘”,你总算花点心思起个有寓意的名字了。比红玉和翠花那些个名字好上个不少。”
她还记得说完这话和红玉跟翠花道个歉,“没说你们名字不好听,别往心里去啊,翠花、红玉。”
可惜红玉和翠花哪里敢理她,使了劲儿地往远离天下的地方钻,只留两条瑟瑟发抖的小尾巴,和其他的小蛇们团吧团吧就淹没在一群吓破了胆的蛇群里头看不见了。
那只在一秒前得了新名字叫墨惘的黑蛇迷迷糊糊醒了,瞅了天下一眼就又低头想睡过去,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咻的一下抬起脑袋在天下手里发出无谓的挣扎。它约莫是太懒了,挣扎拧巴了一会自觉没什么用,就泄了气软了身子任由天下提溜着它,怎么逗也没用,开始装死摆烂了。
天下看了觉得好笑,“傻不隆咚的。”
应何从呢?他哪里想过是哪个墨又是哪个惘,他紧张地咬了舌头,把音发错了。那惘本不该是第三声。
于是天下想怎么说,便只有随她怎么说了。
他只敢在心里说不是的,不是这个墨、更不是这个惘。那些遮遮掩掩藏在读音和字形里,以后可能再不会有的小心思,大概除了他没人会知道了。
天下将那条蛇盘在肩膀上,扔给应何从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子,“小毒痴,接好啦。”
“要早日重建大药谷啊,小毒痴。”那瓶子小小的,看起来普普通通,“小心着些用,就这么一小瓶血,希望你用不上它才好。”
应何从把那个瓶子紧紧地攥住,好像攥得紧了,游魂就有了归处。
“天姐,你…之后要去哪里?”
“去周武啊,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
“我是说去完周武之后呢?”那个小郎中大概花了很大的勇气,才问出这句话,“如果有一天我想去找你,去哪里能找到你?”
天下愣了一下,她翻身上马,回头笑道,“在比西域更远的国家。一路向西,在北离,无双城。”
“再见啦,小毒痴。”
她远远地听见霓裳夫人气如游丝的哼唱,许是羽衣班新作的戏曲。霓裳夫人声音并不像寻常女伶一般清亮,反而有些低回的喑哑,她吐字没有特别清晰,但他们钻入人耳,像是一块小小的砂纸,轻柔地磨蹭着人的头皮,“望,世间无别离苦,奈何无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