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十余载,只此一命矣。(1 / 2)
应何从和天下的通缉令是第二天一早被贴到大大小小的城镇的。
大药谷弟子的尸体是第二天傍晚被吊起来的,有完整的,也有被烧了一半的。灾疫之下活着的弟子本就不足三十,逃出去的人有,只是寥寥无几。
天公倒是很会看时机,南方的雨季刚刚好从他们开始逃亡的这一天开始。他们在南北的交界线上逃亡,眼前的北方,不是应何从熟悉的北国。身后的南方,却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南方的雨季,好像总是绵绵不绝,漫长的好像永远见不到天日,一切都是潮湿的,阴冷的。明明昨天还是繁花似锦,为什么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天下在深林里的山洞生起火,洞里只有柴火燃烧时的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在应何从的脸上,他本就白净的脸蛋现在看来便只有苍白,连唇上都没有多少血色。是冷、是热,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然不重要了。
“应何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天下唤他的名字。
“你之后想如何?”那姑娘往火堆里填了一把柴,“想逃命隐居,还是想报仇雪恨?”
是啊,我之后该如何呢?应何从浑浑噩噩地顺着天下的声音往下想,他的思绪飘啊飘,就像大药谷的神和魂一样,飘着飘着就散成了一把灰。他什么也抓不住,嘴巴张了又闭,最后只能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破碎的音节,磕磕绊绊凑成一句——————“大药谷没了。”
大药谷没了。
应何从突然觉得眼前的光亮被盖住了,因为天下走到了他面前,挡住了火光。
“大药谷还在的。”
应何从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你还活着,”天下揪起他的领子,强迫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大药谷还在的。”
“你要逃吗?”她问。
应何从想让天下住嘴不要再说了。他无法听下去这些话,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是不是在流泪。似乎天下每讲一个字,他都要无法呼吸。
不想去想、不能去想、不敢去想。
那些倍感束缚的家,总有一天再也回不去。
那些药方与药理,好像总是听不到头,枯燥又乏味,偷懒的孩子日复一日地耍赖,总想着从明天开始用功,却不知世上最理所当然的“明天”也有失约时。
“我不会治病,连用毒的本领也是稀松,我只是…一个没用的不肖弟子,不配以药谷传人自居。”
“懂了,所以你要逃。”天下看着他,无喜也无悲。
她斟酌了一下,“应何从,我知道这些大道理你也许听不进去,但是我还是要说。”
“自古以来,宗门百派之所以能够一直存在,正是因为现在的人,接过了前人的责任,挑在肩上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你说大药谷已经被灭门了,可你应何从还活着。”
“大药谷的人还活着,大药谷,就还继续存在。”
“所以应何从,你要是还有点骨气,就把腰板给我挺直了。”
她最后问了一句,“应何从,你要逃吗?”
她说一句,应何从的脸色就白一层。
那个时候应何从想,他就应该捂着耳朵逃走,有多远逃多远,好像他逃走了,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残酷的现实了。
可是别说站起来了,他跌坐在泥水里,连捂耳朵的力气都没有。
便只能听着那个姑娘一字一句,一声一声,像刀子一样在他心口划出血淋淋的口子。
“你不懂,”应何从锤着自己的脑袋摇头,“你不会懂的。”
不,我懂得。
孤立无援,无能为力,血海深仇…天下想,小毒痴,我都懂得。
天下看着那般失魂落魄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恶毒。
“我曾经是不会用左手使剑的。”她的声音像送葬时候唱的咏叹,说的轻飘飘地,“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一共八枚几寸长的追魂钉吧。”
“这只右手,当初经脉被斩断了。当时嵌在手腕的铁钉子,我自己给拔出来的。”她说到这儿,甚至还有些小骄傲,能有力气笑一下。
“当初离开家的时候觉得自己意气风发,想要做个大侠,看看大好河山,有什么路见不平的,我就拔剑相助。可是转头就被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骗到了夜鸦那里,要把我练成药人。”
“跌跌撞撞杀了十八个尸人逃出来,右手已经不疼了,因为已经感受不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