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宁宁拿着棒棒糖，直接跑到一间房间门口，推门进入，房间里面没有人，宁宁见桌子上放着一幅铅笔画，上面画着几个黑色的苹果，画面上都是铅笔线条。宁宁见旁边就有铅笔，拿起铅笔在画上尽情画了起来。梅姐在门口回手机信息，抬头一看，赶紧进去制止道：“啊呀！放下放下！谁让你画的。”梅姐环顾了一下，见没人看见，赶紧把宁宁拉了出去。

宁宁来到程佐南的的工作间门口，她看了一眼边上的梅姐，然后轻轻地推开一条门缝，往里面张望。陈佐南正在往罐子里倒洗笔油，他扭头看到宁宁并做了一个鬼脸。

宁宁推门进去，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然后说道：“叔叔，老师今天也教我们画画了，你可以让我画一下吗？”“现在可以，叔叔才打了底色，没关系，你画吧。”“叔叔你真好，每次都让我画。”宁宁说着剥出一颗棒棒糖，放到陈佐南的手里。一旁的梅姐笑起来，说道：“这小嘴可是比糖都甜。”

宁宁把水壶的盖子打开，把袋子里的棒棒糖一颗颗放进水壶里。梅姐说道：“没有人会拿你的糖，别耽误叔叔工作了。”宁宁回道：“可是会有小老鼠宝宝偷吃的呀。”宁宁从小就知道小老鼠宝宝爱吃糖，她的糖果经常不翼而飞，大人们都告诉她，是小老鼠宝宝拿去吃了。陈佐南笑着在宁宁的头上抚摸几下，宁宁盖上水壶盖子，才放心地拿起画笔，从光盘上粘起颜料，一边往画布上涂抹一边开心地笑起来。陈佐南习惯用废弃的光盘调色，用够了就不要了，免去清理的麻烦。

葛汉金把央笛挑选出来的画放到车里，准备开车送他回去。葛汉金和苏鲁都是单珊之前公司的同事，葛汉金和央笛多年以来一直保持着联系。央笛和大家告别，苏鲁走出来和他打招呼，央笛迎上去，拥抱苏鲁并轻拍他的肩膀。央笛和单珊握手道别，微微躬身说道：“我为你高兴，你真的很棒现在，我可是还记得那天晚上跳舞的时候，你把我的脚踩的很痛，你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单珊脑子里闪过画面，扭头闭上眼睛，眉头轻蹙，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苏鲁在一旁看着，也跟着微笑起来。

央笛离去之后，宁宁从房间里跑出来，牵着单珊的衣襟进了房间。宁宁拿出妈妈的手机，靠在妈妈的怀里，小手灵巧地点着屏幕，一边问道：“妈妈，我怎么没看到我的恩亿小姨呢？她的房间里面没有人，我刚才还想给恩亿小姨发棒棒糖呢。”“恩亿小姨要周末过来，恩亿小姨和你的老师一样，平时要给学生们上课呀。”宁宁眨巴着眼睛，回道：“可是上次我来，恩亿小姨也在呀。”单珊回道：“是呀，恩亿小姨有时候礼拜三下午也会过来，不一定的，哪天下午要是没课了，恩亿小姨也会过来的。”“妈妈，我想和恩亿小姨视频一下，可以吗？”宁宁惦记着恩亿小姨上次答应过她的事，要给她买公主皇冠和魔法棒。“不行啊！这会恩亿小姨可能还在给学生们上课呢。”“那好吧，可是妈妈，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游乐场玩呀？”“过一段时间吧，哪天妈妈有空了就带你和哥哥去游乐场玩。”“可是你每次都这么说，我想现在就去游乐场玩。”“现在肯定是不行的，妈妈最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这样吧，等会你给群里发个红包，今天也让你领一个红包，好不好？”“那好的，我现在就要发红包。”宁宁说着高兴起来。

宁宁给公司的群里发上去一个红包，很快，群里跳出来各种表情符号和各种手的图案，“妈妈，叔叔阿姨的手伸出来了。”宁宁高兴得哈哈笑起来，一边给自己领了一个红包。每个月末，单珊都会在群里给同事们发红包，领取最多的那位，请大家吃东西。宁宁在妈妈的指点下，发出5个红包，很快被领取一空。群里跳出一堆信息，有说要吃烤串的，有要吃坚果零食的，有要吃鲜奶油蛋糕的。

牟眸嘴里砸吧着宁宁给的棒棒糖，起身来到门口，替筱筱不平道：“你们的要求真多，就2块筱筱还得给你们倒贴，一人一个茶叶蛋吧。”群里立刻出来臭鸡蛋扔向牟眸，接着臭鸡蛋又扔向童心卫，童心卫一手拿着画笔，对着手机吃吃笑起来。

同事们逗乐了一会，接着工作，等着美食送上门。每个月的这一刻，是同事们期待和开心的时刻。当初葛汉金不赞成这个计划，觉得没必要浪费。但是单珊觉得有意义有必要，单珊觉得工作就应该像在海边寻宝，偶尔飞溅出来的浪花以及偶遇的贝壳，是艰辛过程中的小惊喜。同事们的创作灵感，也会因为温暖和放松的场面而更好地释放，单珊不希望她的工作室是冰冷的制作工厂。

筱筱这时正站在房间门口，一只手拿着锤子，往外拔画框的钉子，画布要拿下来裁小，画框的尺寸也要改变。童心卫听到动静起身走过去，看着筱筱纤细的手指和不相称的铁锤，说道：“给我，我来弄。”筱筱赶紧回道：“不用，我慢慢弄就是。”“你会伤到手，给我吧。”心卫的口气不容拒绝。筱筱只好把工具递给童心卫，说道：“你回房间弄吧，谢谢你了。”筱筱说着看看四周，她不想让同事看到这一幕。心卫听后微笑道：“怎么谢我？我回房间关上门吧？”筱筱的脸立刻泛红起来，觉得被心卫看透了心思，她沉默着坐回自己的座位，因为不乐意而微微噘起嘴唇，扎起的马尾俏皮地高高翘起。心卫看看筱筱的侧影，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开始作业。

下午四点左右，单珊开车带宁宁和梅姐回家。公司离家不远，一刻钟路程。车子开进海城玥弯郊区一处静谧的别墅区，这里远离闹市的喧哗，物价合理，环境优美。车子绕过小区一处碧波荡漾的人工湖，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碧草如茵的草地。宁宁透过车窗玻璃，一眼就看见了草地上的爷爷，爸爸和哥哥。“妈妈，你快看，爷爷出来了，还有爸爸和哥哥。”宁宁惊奇地喊道，宁宁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出门。“是啊，爷爷出门了，真是太好了。”单珊高兴地回道。

此时梁钵正架着父亲的手臂，慢慢将他扶起来，老人一手握住轮椅扶手，站稳后慢慢地挪动着腿脚，粱李越递给爷爷手杖，老人躬着腰试图往前迈步，挪了几步，又示意要坐下来。

越越这时也看到了前方小姑姑的车子，紧接着他看见宁宁从车上下来。宁宁一边跑一边喊道：“爸爸，爸爸，你怎么就回来了？”“因为我忙完了呀，爸爸明天开始休假喽，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梁钵说着迎向女儿，他一把抱起了宁宁，宁宁则抱住爸爸的脖子，小脸贴在爸爸的脸上。“告诉爸爸明天你想去哪里玩？”“我想去摘草莓。”宁宁毫不犹豫地说道，前些天宁宁就和爸爸说好了，等爸爸休假了，就带她去草莓园摘草莓。“好嘞，那我们就去摘草莓。”宁宁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越越则有些怅然若失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妹妹和爸爸开心的场景。

单珊停好车子，慢慢走向他们。单珊高兴地对老人说道：“爸爸，你可算出门了，太好了，晒晒太阳是不是挺好的？”老人应答着，脸上神情愉悦，看得出他心情不错，他用手指指梁钵他们，温暖的阳光下，父子三人正在做“老虎抓猪”的游戏，单珊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越越拿过爷爷的手杖递给姑姑，要单珊拿手杖拦住“老虎”，为了逗两个孩子，梁钵学着老虎，上纵下跃，声东击西，单珊拿着手杖，冲着“老虎”又打又撵，梁钵假装中招蹲地，趁对方分神，“老虎”一跃而起，吓得两个孩子尖声喊叫赶紧逃跑，“老虎”突出防线，直奔两只小猪去了，宁宁和越越撒欢一般的跑，梁钵在后面追，单珊在后面追赶“老虎”救驾。

坐在轮椅上的老父亲，看到这一幕，他呵呵地笑起来，他从没看到过儿子还有这副样子。梁钵追上越越，抱住儿子，挠他逗他，越越最怕痒痒，直接笑倒求饶。单珊带着宁宁来救越越，两人从后面直接把下蹲的“老虎”掀翻，梁钵则顺势躺在草地上。他眯着眼睛看向蔚蓝色的天空，飞鸟啁啾着在上空追逐，柔软的草地散发出阵阵甜润的气息，他舒展身体，伸了一个大懒腰，初夏的清风拂去了他工作上的疲劳，而身边是挚爱的家人。

单珊见梁钵半合着双眼躺着不动，就拔了一根青草去挠他的耳朵，宁宁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拔了一根青草，去挠爸爸的鼻孔。梁钵伸手把下蹲的单珊揽入怀中，又伸出另只手把宁宁也揽入怀中，三个人在草地上开心地笑着。越越不自然地站在一旁，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开心的场景，似乎自己是多余的存在，越越的大脑里闪现着妈妈的身影，忧伤的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越越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梁钵又伸手去够越越，却发现越越不在身边，他有些不安地站起来，四周寻找儿子的身影，发现越越正在往家的方向跑去。

金姐也已经出来了，正推着老人往这边走来。单珊感觉到膝盖有些不适，她试着蹲下，然后慢慢伸直双腿。梁钵关心地问道：“不舒服了？没事吧？”“应该没事，可能这一段太累了，很久不运动，刚才运动量有点大。”单珊回道。

宁宁拿起地上的手杖，走过去交到爷爷手里。金姐穿戴整洁，烫着头发，金耳饰闪闪发光，她看看老人，笑着说道：“出来晒晒太阳多好，外面空气也好。”老人“诺诺”地应答着。金姐接着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我女儿给我发几遍信息了。菜我都洗好了，老梅她炒一下就是。”单珊点头道：“有事你先走，明天你晚一点过来。”金姐答应着走了。金姐和梅姐都是家里的保姆，分别照顾孩子和老人，分担家务。金姐是本地人，家离得不远，所以晚饭后回自己家住，早上8点准时过来上班。金姐女儿在本地上大学，前段时间学了驾驶，今天下午临时从学校回家，参加明天的驾照考试。

老人一手杵着手杖，又从轮椅上慢慢站起来，看到这一幕，单珊眼睛里流露出惊喜，老人一直以来都不愿出门，不知道梁钵今天是怎么说服老人出门的。看得出，老人似乎很愿意待在外面，他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单珊看了看腕表，说道：“爸爸，我推你到小区外面走走，我们去散步吧？”

一旁的宁宁看出了爷爷的心思，说道：“妈妈，爷爷想学走路，他想和我们一样。”老人“嗯嗯”答应着，嘴里不停嘟哝着。单珊不放心越越，她知道梁钵心里也在牵挂越越，对他说道：“你们先回去，看看越越在干嘛。”梁钵叮嘱了几句，带着女儿回家了。

单珊推着老人往小区后门走，后门外是新建的商业街，街道不长，但宽阔干净，人也不算很多。单珊推着老人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和老人讲解。老人自从生病后，还没有出过小区门，他显得很高兴，左顾右看着，含糊不清地和单珊对话。走了一段，单珊停下说道：“爸爸，我们练习一下走路，好不好？”老人立刻点头，但眼神里又流露出迟疑。单珊鼓励道：“爸爸，你一直在进步，这两年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明显长进，这可能跟你一直呆在家里有关，但其实你是有进步的，你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了，这也许就是一个累积恢复的过程。你今天愿意走出来了，这是一个新起点，爸爸，你要有信心，你会很快好起来，很快就可以自由，和我一样。”

老人抬头看着单珊，像无助的孩子接受着大人的安抚。单珊扶着轮椅的把手，躬身继续开导老人：“爸爸，几年前，我和你一样，也坐在轮椅上，是吗？”老人使劲点点头，“我那时候，很糟糕很糟糕，爸爸，你也看到了，你们能想到我会有今天的自在吗？”老人又摇头，“你看我完全好了，而且还有宁宁，有你们和现在的一切。爸爸，我年纪轻一些，好得快一点，你年纪大一点，好得慢一点，但是，你也会完全康复，像我一样，爸爸，你会完全康复，你会自由，你相信吗？”单珊看着老人，眼神里充满关爱以及鼓励和肯定。

老人点点头，眼睛里涌出了泪花，单珊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爸爸擦去眼泪，单珊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过去的记忆瞬间占满大脑。

单珊扶着老人站起来，鼓励老人往前走，老人扶着手杖，晃悠悠地往前迈步，走了几步停下来，杵着手杖休息一会，接着再迈步前移，单珊则快速跑回去把轮椅推过来，让老人坐下休息一会，然后再扶老人起来练习，再次跑回去把轮椅推过来，让老人及时坐下休息。

这样反复练习了数趟之后，单珊担心老人体力有限，于是说道：“爸爸，我们明天再练习，好吗？”老人含糊说道：“我觉得没事。”老人有些出汗，但气色看起来不错，他晃悠着腿，努力迈步，嘴巴微张着，单珊看到了老人脸上久违的笑容。单珊问道：“爸爸，是不是感觉腿有点劲了？”老人点头答应着，单珊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单珊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小店铺，门口还有几个人在排队，单珊对老人说道：“爸爸，你坐着等我，我去买冰糖葫芦给你吃。”说着就跑过去了，单珊买了一串带核桃的冰糖葫芦，她小心地把包裹在山楂外面的糖剥下来，以免太甜。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当单珊扭头时，她看到爸爸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单珊惊喜的同时担心地喊道：“爸爸，你怎么敢走这么远？”老人用手指指轮椅，单珊赶紧跑过去把轮椅推过来，让老人坐下。单珊由衷得高兴，笑着责怪道：“爸爸，以后可不许一下子走这么远，我们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这一点距离虽然只有1多米，但对于生病好几年，一直居家坐着轮椅的老人来说，这个进步太让人振奋了。

单珊把冰糖葫芦递给老人，可是老人却推给单珊，示意单珊吃。单珊见老人不肯吃，只好跑过去又买了几串，用袋子装好打算拿回家大家一起吃。老人安详地靠在轮椅上，今天练习走路出了不少汗，他觉得有些累，但身体却有种轻安舒适的感觉。他用手指指路边不远处的木头椅子，示意单珊过去坐一会，然后老人闭目养神，脸上洋溢着微笑和希冀。

单珊坐在木椅上，举目遥望，在极远的地方，太阳已经顺着树梢渐渐下滑，在树林的缝隙里，依稀可见夕阳耀眼的光芒。单珊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愫，往事仿佛初春的藤蔓植物，沿着回忆的枝干，恣意生长蔓延，单珊仿佛看到眼前坐到轮椅上的不是爸爸，而是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