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 392 一次聚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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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位于巴黎十八区的蒙马特高地,圣鲁斯蒂克街,一年的房租接近七百法郎。
这算是一个比较合适的聚会地点,环境不算脏乱,治安不能算差,虽然街上经常有混混和扒手流窜,以至于富人区的绅士小姐们几乎不会踏足,但索尔在这里住了快十年,于是这里的小偷和混混们至少知道了看到他时压低帽檐悄悄溜走。
小巷尽头能够看到大教堂洁白的圆顶,旁边有个小而繁华的市场,其他人从这里回家也不会太远,哪怕是海瑟,也只需要坐上十几分钟的蒸汽电车,就能回到她位于八区的家。
一群人在市场买好了菜,拎着篮子和袋子涌进公寓狭窄的楼梯,索尔走在最前面,被四个人挤得贴在门上,不得不侧过身体,才能一手抱着装满蔬菜的篮子,一手掏出钥匙打开门。
公寓门一开,几个人像是沙丁鱼一样涌了进去,熟门熟路地奔向各自喜欢的位置。
埃里希带着食材进了厨房;海瑟和坎贝尔不知道为什么在拍对方的手,最后袋子被坎贝尔接手,海瑟则兴冲冲地跑去接水,给桌上和窗台上的植物挨个浇水;赫尔塔更是娴熟,直奔阳台点了支烟,手肘搭在栏杆上,回头眺望黄昏的巴黎。
十八区是巴黎地势最高的一个区,虽然不靠近塞纳河,但只要站在窗边,就能够俯瞰半个巴黎的城景。
索尔侧过身子等他们经过,最后一个关上了门,看向自己的公寓。
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洒在地板上,窗帘在风中飘动,自行车恰好能竖着靠在门后旁,厨房的篮子上挂着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关于鸡蛋和香肠的算数,墙角放着喝完的牛奶瓶,上面贴着便签贴,“托里亚”加一个小小的笑脸。
按照惯例,下厨的人是索尔和埃里希。
厨房的一半交给了埃里希,剩下一半则属于索尔和托里亚,海瑟扒在厨房门外使劲探头探脑,最后被坎贝尔揭下来拖走,还在不死心地伸出手请求:
“队长,托里亚队长,让我看看你的绝技——”
他们的队长有一项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的绝技——他能够同时在两口锅里做菜,左手和右手各自分工,既默契又高效,仿佛是两个能够心灵感应的人。
海瑟对这个技能充满了敬畏和向往,知道这件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相信这是铸道路天命之人的特性,并且很是惋惜自己没有这条道路的天赋。
而索尔和托里亚也不可能告诉她,排除一切不可能,真相其实就是大家猜想的那样。
明亮的火焰从掌心没入灶台,洗净切好的菜丁在料理台上等待下锅,索尔用左手在锅沿敲开鸡蛋,蛋壳在他手中完整地打开,蛋黄和蛋清滑进锅里,托里亚用右手拿起水壶,往另一口锅里加水直到淹没食材。
他们一人用一只手做菜,各自心里都有一本不尽相同的菜谱,海瑟惊叹的也是这点,“为什么队长一个人就能够做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味”。不过这位公爵的小女儿又出奇地好喂养,无论桌上的菜肴出自谁手,她都会赞不绝口。
“把右边抽屉里的木盒子递给我。”索尔边装盘边伸出左手。
托里亚没有多想,右手打开抽屉:
“这是什么?”
“黑松露。”
“……”托里亚动作一顿,“黑松露?”
索尔不以为意,伸手从架子上拿了个盐罐,往装盘的煎鱼排上小心地撒了几粒:
“佩里戈尔的黑松露,昨天刚刚到巴黎,你知道它保存不了几天。”
托里亚盯着他手里的盐罐,语气带着疑虑:
“那是你的盐之花?”
索尔撒完盐,瞥了眼托里亚的锅,左手伸向架子上的另一个瓶子:
“它的紫罗兰香气和煎鱼排很搭。我建议你往锅里加点藏红花,喏,这瓶就可以。”
托里亚:“……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
索尔动作顿了下,若无其事地说:
“这不重要。”
“……”托里亚压制住了扶额的冲动,半是呻丨吟半是抱怨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工资支撑不起我们买这些昂贵的调味料。”
黑松露和盐之花倒还好,前者因为产量增加,现在变得越来越便宜,后者则是索尔在市场无意发现的特产,仅仅是因为产量稀少而价格较高,不过根据索尔的说法,等巴黎的美食家发现这种调味料有着这样美妙的香气,它的价格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亲切了——托里亚实在想不明白,这种盐的价格竟然还能比现在更不亲切吗。
当然,他们在两年前又一次升了职,目前年薪大约三千法郎,考虑到他们没有妻子也没有子女,这足够让他们在巴黎过上较为舒适的生活。
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去买一小瓶就要一枚金路易的藏红花,要知道托里亚一年喝掉的咖啡加起来也要不了这么多法郎。
索尔默不作声地移开目光,声音有一点心虚,但更多的是庄严的坚持:
“但它们对这锅菜来说很重要。”
托里亚:“……”
他们将菜肴端上桌,托里亚看着众人纷纷下手,准备收集等会和索尔争论的论据:没人能够分辨得出哪道菜加了一点藏红花。
然而海瑟睁大了眼睛,发出仿佛舌头被吞掉的声音:
“唔唔唔!这是加了藏红花吗?队长,我喜欢你在这道菜上的搭配方式!”
坎贝尔尝了一口,疑惑地问:
“我不太明白,它特殊在哪里?”
海瑟立刻咬着叉子站起来,弯腰向他探过去:
“唔,让我告诉你……”
她热心地给坎贝尔讲解了怎么分辨那种独特的香气,随即转向索尔和托里亚,充满期待地问:
“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队长,以后我可以搬来和你做邻居吗?我已经充分考察过了蒙马特高地,现在我已经有结论了,你的楼下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定居地点!”
赫尔塔拿着叉子笑出了声:
“真的?你不再考虑一下坎贝尔家附近吗?我听说那里是个艺术氛围很不错的小街区。”
海瑟故作深沉地说:
“我当然也考虑过,但从对小偷的威慑力来看,他和队长大概还有这——么大的差距?所以对不起了,坎贝尔,我不是不爱你,只是现实是这么的无奈……”
坎贝尔轻轻咳了一声,微微别开脸,嘴角别扭地扬起一点弧度,灯光把他的耳朵尖映得微微发红。
“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海瑟。”索尔给海瑟提建议,“如果你真的想要搬出家,那么我建议你再慎重考虑一段时间,不要那么快决定,我的判断也不是每次都值得相信。”
他话音未落,海瑟眨了眨翠绿的眼睛,轻快地说:
“可我就是这么相信你啊,队长?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怎么会把我们的安全和生命都交给你呢?”
索尔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点罕见的惊讶,像是危险的大型野兽突然被一记直球击中。
他的喉咙被噎住了,微弱地咕噜了两声,嘴里仿佛含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眼看他被尴尬绊住了脚,托里亚只能接上他,带着点复杂的情绪,不熟练但又温柔地开口:
“我知道。”
他听到另一个自己默默地松了口气,声音很低地补充道:
“我知道。”
然后他们谈论起了巴黎的房租。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涌入巴黎的人让这座城市的人口翻了三倍,很多居民因为付不起房租,已经逐渐转移去了城外的棚户区,那里没有自来水供应,卫生设施也不完善,到处是泥浆、垃圾和臭气。在当下,每个还能够在巴黎拥有落脚之地的人都是幸运的。
埃里希住的地方就离棚户区很近了,他也很清楚,在他升职前,他是没有任何希望搬离现在的住处的。
不过在这样的聚会上,他也愿意敞开心扉,谈谈自己对未来的期望:
“十八区是个很好的选择,只要不去考虑风景优美的位置,一年五六百法郎应该能找到不错的房子……”
海瑟的生活里原本是没有一丁点棚户区的痕迹的,不过她已经入职巴黎裁决局两年了,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只是坐办公室的文员,但偶尔也跟着队长去过郊外,穿梭在迷宫般的垃圾堆和下水道里,搜捕隐藏其中的邪丨教徒,对那些地方自然也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