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 386 一夜繁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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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发现他们身上发生的变化——当然这与托里亚的孤僻寡言有关, 但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性格相近。
区别不是没有,不过不算多,如果遇到村里的人, 他们都会选择回避,只是回避的理由并不相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托里亚知道自己对着人就张不开嘴,他羞愧地说, “我……办不到和他们说话。”
索尔并没有对他不善交流这点表达不满。
“这样就好。”他说话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戒备, “他们中有很多不好的人, 我见过。有一次一个男人心情不好,正在路上走着,突然看到几个孩子从他身边跑过, 他立刻追了上去,冲着他们的背踹了一脚, 把他们踹到了田埂下。我不相信他们。”
这的确是可能发生的事, 托里亚也凝重了脸色, 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做什么?”
“找食物,吃更多食物, 吃饱了就能睡着了, 然后我们要尽快变得强壮。”索尔的思路很清晰,“然后我们要锻炼力气和速度, 至少要能在父亲打我们的时候逃出去,还要能够举起铲子铲煤,让炉火熄灭了,他也会打我们。”
这的确非常重要的事,虽然托里亚也能判断出做这些事的必要性,但在索尔说出来之前, 他并不能想到这么多。他的脑袋只有模糊的意识,让他本能地去躲避危险和疼痛,并不能像索尔这样清楚判断出什么是最需要去做的事。
家里是找不到食物的,自从父亲觉得他们会偷东西,柜子全部上了锁,连煮汤的炉子也缠着铰链和挂锁,只要父亲不在家,他们就只能闻着汤的气味。
他们交流了经常去寻找食物的地点,向彼此描述那里生长的植物,索尔听说托里亚见过一片橡树林,很快决定最近都去那里捡橡果,这种食物能够一直储存到冬天。
一整个月,他们都把时间门消磨在了树林里。橡果当然不能当面包吃,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只是他们也有竞争对手,村民养的猪比他们更擅长挖掘出埋在树叶下的橡果,而且远比他们更加蛮横贪婪,当它们在树林里横冲直撞时,索尔和托里亚只能爬上树,避免被它们撞到。
落叶被窸窸窣窣翻动,索尔蹲在树上,手里握着一根用来挖橡果的硬树枝,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树下哼哼的猪。
托里亚望着它们,颇为迟疑地问:
“我们要和它们打架?”
……索尔又注视了一会,才缓缓放下了树枝:
“不,那会让我们受伤,我们没有时间门浪费在床上。”
虽然这么说,他的目光还是没有从树下的猪身上移开。
托里亚觉得他大概在回忆火腿的美味,可惜自己也只是在去年从父亲带回来的小包裹里拿过一片,不知道索尔那时候有没有拿第二片。
“最好能找到松鼠的树洞,”索尔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很快就要冬天了。”
冬天在不久后降临了。
大雪覆盖了村庄,道路被掩埋在了积雪下,他们睡觉的地点变成了煤堆,一睁眼就能看到灰蒙蒙的窗户,雪花像是白盐一样洒落,玻璃上结满了晶莹的冰霜。
没人会在雪天出门,连父亲也改变了他的习惯。每天喝完酒后,他就会躺在床上睡觉,直到被腹中的饥饿喊起床。
这方便了索尔,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确定,比如找到一条能够在父亲堵住门的时候,还能尽快逃出去的路。为此他拆下了铁匠铺的窗户,拔出钉子又插回去,让它们维持在一个恰好的状态。好在铁匠铺里有很多工具,让他能够暗中完成这些工作,无论是索尔还是托里亚,都相信他们会有要用到这条路的时候。
但索尔对托里亚说,他希望至少等冬天过去再用上。
“我们不可能冬天时在外面,寒冷会让我们冻死,这里至少有火,还有挡风的墙壁和窗户。”他皱起眉,显得心事重重。
托里亚只能希望这个冬天父亲少打他们几次。
这个冬天剩下的时间门,被他们花在了锻炼上。理由也很正当,想要当一个铁匠,总不能没有能挥舞铁锤的肌肉,父亲也能想清楚,如果他想要把更多的工作丢给儿子,那么儿子总不能连锤子也举不起来。
他们偶尔也会出门,父亲的酒喝完后,他们就会裹上家里所有的衣服,在呵斥声中跑出门,去酒馆给父亲买面包和酒。
回来的时候,他们会悄悄去树林里,挖出储存的橡实,装在口袋里带回家,在温热的余炭里焖熟。
寒风凛冽的冬夜,他们卧在火炉边,小心地啃着橡实,小声和对方说话。
长夜似乎变得短暂,橡实在齿间门迸发出迷人的果香,煤炭在火炉里焖烧,余烬的影子映在炉膛里,看得他们熏熏欲睡,于是他们躺在煤堆里睡着了。
三月时,田野上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托里亚和索尔已经能够铲起一整铲子的煤块,学会了怎么煅烧和打铁,他们从家里跑去村子上的咖啡馆,也只需要以前一半的时间门了。
父亲也开始出门,毫无疑问,不打铁的时候,他只会在一个地方。
这一天,他从酒馆回到家,看到站在炉边的托里亚和索尔,干草一样的胡须下,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过来。你饿吗?快把餐盘拿出来摆上,我们吃点东西!”
他第一次回家没有带酒,而是带了面包和肉。
壁炉被点起来了,火焰照亮了他发红的脸膛,父亲招呼着托里亚往壁炉里加木柴,他则从衣服里拿出钥匙,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黄油,再加上几个洋葱和西红柿,胡乱煮了一锅汤。
托里亚和索尔第一次见到这么丰盛的一顿晚餐,父亲切了好几块面包,每一片都比他们的手指还要厚,他用刀子把带回来的肉削成一片片,透过削好的肉,甚至不能看清手指,肉的表面结着几粒白色的盐粒,稀薄的淡黄色油脂微微浸出来,把面包浸出了一点莹润的光泽,让他们嘴里忍不住分泌唾液。
“吃吧!”父亲说。
他们吃得狼吞虎咽。
父亲心里似乎突然有了温柔,当他们把手伸向肉时,他居然没有给他们一巴掌,只是他的心思显然不在食物上,一边咀嚼,一边斜斜望着空气,似乎在想着别的事。
第二天,一个穿着短大衣的男人来到了他们家,托里亚看到父亲和他站在门外说话,两个人说着说着,就会转过头来看他,显然他们在说关于托里亚的事。
离他们不远,母亲的墓碑孤零零立在那里,像是一只蹲着的乌鸦。
索尔看了他们一会,转身走出了家门。
“那个男人应该住在酒馆里。我们需要去那里看看,弄清楚他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他说。
酒馆的伙计告诉他们,那个男人是外地来的,他驾着一辆马车,还带了个大约十岁孩子。
马车停在酒馆后面,索尔绕过去,看到了那辆马车。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木板上的油彩已经褪色,只剩下渗入木纹的模糊颜色,让人能猜出它曾经的鲜艳和花哨。
车厢后面盖着帘子,索尔观察四周没有人,走过去,把帘子掀了起来。
托里亚用手捂住嘴,堵住了自己惊讶的喊声。
帘子下是手指粗的铁栅栏,栅栏上了锁,把马车车厢变成了一个囚牢,一个瘦小的孩子蜷缩在栅栏后,和大大小小的杂物挤在一起,看到帘子被掀开,他连手也没抬起来,只是往阴影里缩了缩,脸上是一种疲倦和麻木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