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沉音似如梦，误入莲花深处（1 / 2）
作为突然到此，甚至来连自个怎么来的都不知道的秦方兄妹在小镇上闲逛了数日，起先他们被传送至这个地方的时候还是一脸懵，紧跟着一群五湖四海涌入而来的修士趟河般来到这里，至此其实还是很懵。
秦方带着李婉清闲逛来到后山竹林处，竹林间有着一条清幽小道，直入通幽曲径密林，寒风偶吹过，竹林刷刷响，秦方深吸一口气，这是真的胸有成竹。
一旁的李婉清歪着脑袋，眼光灵动流转莹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丝丝缕缕似有文气相连横。
站在竹林外，秦方想抬脚一探究竟，可又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我听说这里住着位儒生，其修为惊人，咱们还是别找麻烦了，走吧。”
“别啊！既然是儒生，那便是咱们的前辈，有什么不能进的？”李婉清嘟着嘴说道。
秦方托肩想了想，好像没毛病，但又感觉有什么不妥，道理好像是那个道理，话粗理不粗。
秦方和李婉清走在竹林幽道上，他们很顺利的就进来了，没有任何的阻碍，也没有从其他修士那里旁听来所说的结界，深入竹幽，一曲凛然铿锵之琴音弥散开来，两人相视一眼，逐音入深林，不多时就抬头所望一块青岩巨石上有着一个盘腿而坐正在弹琴奏乐的儒士。
文人自知礼，他们更是青玉书院的学生，知教礼数自是属其第一位，二人未敢打扰，只是聆听不语，倾心融入乐声之中。
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般急促缓慢的琴声，一统中土九州的世俗皇朝大源皇朝有琴乐国手大家逐乐奕之道，修道有灵则怪通幽绝冠，道者各有道，乐亦为道，但凭借个人风格不同，其声或多或少掺杂着自我情绪及道之观感。
可秦方此番听道起来，初听细雨流声绵如风，风过山间且无痕，柔和细腻听絮顺心，心中一时荡涤澈灵庭，可下刻，那颗放松的心好似一下子被揪紧，音律骤变，犹似银瓶炸崩，碎裂块破刀枪鸣，秦方恍惚间身临硝烟滚滚的战场，四周望去，黑烟弥笼四野，莫名心悸神慌。
忽如一间，声彻云霄荡天地。
匹匹铁甲战骑持枪袭来，杀气荡九幽，煞气凝结好如军阵纵横，千军万马荡乾坤，秦方汗毛紧竖，浑身抽搐发麻，哪怕他修成有术，儒气浩然心养魂魄，但在此刻初次显出战场的他油然而生出一种害怕，不论儒家修士这一身份，就算论上他修士身份又如何？说到底他还是位读书人。
他杀妖收鬼是种淡然心态，平坦以处之，可谓之泰然，但是此刻情形看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在那千军铁骑踏马瞬间，秦方浑身浩然气盖覆身，白光惶然渡体，想将那袭来枪器震断，可是枪尖刺入身躯刹那，周围环境又是焕然迷离，转瞬既逝消失不见，秦方愣神间，音荡荡激流，鎏金铁水促，周围一片白茫然仿佛静止不动，随后高山流水，踏土逢见高山，脚下氽氽溪流现，青山碧水浮云现，眼前焕然一新，一方天地自呈现。
还不等秦方回应，天地又凑然变化，一股寒气弥漫来，人间悠然已冰封，幽暗愁声暗滋生，浑然滞寒淬冰让人挪不开手脚，随后又是高声昂音，一股春风袭来，清风拂山岗，万物皆复苏，雪融冰化，春意盎然。
一时换了人间……
这突如其来的风景让秦方作舌吃惊，这究竟是真还是假？是景还是梦？对了，秦方这才想起来自个是听见一位先生在弹琴奏乐，自己听着听着就入了迷，怎么就被拉了进一方自成而体的小天地里？洞天已成，这也是神通吗？儒家典法仙籍里没有记载过这种术法，倒像道门法术神通。
而这秦方在想着的功夫，周围骤然一变，回到那片竹林，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冰泉凝溪，竹叶互打簌簌作响声不绝于耳，方才回神知晓这里不是梦境，此时琴乐已停，秦方抬头仰看着那位抚琴平弦的先生，他心中震惊无语论表，青玉书院里的夫子先生也精有琴弦之道的，但从来没有这般抑扬顿挫，那感觉犹如自高间悬崖绝壁之上一跃而下。
秦方扭头看向自己表妹，发觉自个表妹愣神矗立久久未能回神，他在李婉清面前晃了晃手，见她仍未回神，正准备敲拍下她，在落手瞬间，那位坐于上方青岩磐石的先生此时却开口阻止他的行为。
“别动她，这样对她好，这是她的机缘，真是很幸运的姑娘。”
秦方听后连忙罢手，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离开李婉清，以免打扰到她，白白损失一桩机缘，虽然他不清楚这机缘为何物，但他能感受到上方那位先生的好心，实实在在亲亲切切地能够感受到这股心意。
秦方朝着上方双手作揖，“秦方拜见先生。”
嵇亢看着这位儒门后生轻轻点头，“我姓嵇，你可以称我为嵇先生，是这里的……教书先生。”
秦方明了地点了点头，“嵇先生的琴艺当真高超，嵇先生在琴道上的造诣恐怕已叩天门成了那乐弈之道的神仙了吧？”
嵇亢轻抚着琴弦的手停了下来，幽幽道：“琴仙倒不期望了，只希望做出一首曲子来就行了，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儿期盼了。”
“这曲子还未完成？那要做出来的话，必然是一鸣惊人，不仅仅中土九州传颂，人间十九州之地也会荡然流传先生的曲子。”秦方想了想以自我观点评判说道。
“哈哈！”听到这话的嵇亢不知为何轻笑自嘲起来，这位以轻声柔音面对世间的儒生也开始否定起自己来，“一鸣惊人……早就不期许了，现在的我……一无所有，现如今只剩下这未成的曲子了……”
秦方看着这个首次见到的先生，他不知为何有种感觉，感觉这位先生好累，跟见过的先生夫子都不一样，哪怕书院里貌若天仙的女夫子都没有这位先生那么有“味道”。
秦方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其实他知道自己不该问的，凭什么问？没有依凭，但还是忍不住问这位自开始出声都是轻声温和的先生，问上这位不敢高声语，好似怕惊了天上人的读书人一句。
“先生，您……累吗？”
…………
一座池畔溪亭里。
李婉清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在经历，似梦似非梦，但是她的确实是醉了，吃酒微醺满面似红炉，桃花浮面春水汪，她半拢趴在亭中桌子上，半是仰半是卧，瘫软似烂泥，手中握攥着个酒斛，里边还有些许酒渍，她眼神迷离涣散，此刻这般瞧来，好似这位仙子酒醉迷恋人间烟火而沉迷于此。
如今天色已尽黄昏，日暮时分，不知何故一人在此醉迷惺朦不见天尘色，直到一声沉厚沧桑的声音传来，她才朦朦胧胧缓过神来，挣着身子半起身。
“小姑娘，如此贪杯，小心沉醉不知归路。”
李婉清循声望去，她朦胧忪惺地隐隐看清出对方来，在溪亭前的池畔沿岸边上停靠着一条划船小舟，船头之上坐着位钓鱼老叟，这位渔翁打扮的老人家顶戴着个斗笠，杵着个竹竿在水里，因背对着李婉清，所以她映入眼帘的只是个背影。
“老、老爷爷，您不来喝一杯？”李婉清开口便语出惊人，当真不知仙子竟如此豪迈。
可那老叟倒不领情，直接冷哼一声，刻板嘴薄呵斥道：“女娃娃，小小年纪，倒是不学好，竟如此嗜酒成性，真是该打！”
最后“该打”二字好像形成一道无形的巴掌，直接将李婉清醺醉的酒意散了半分，她不知为何有些慌神，听到这话好像心里更有些发怵，这语气咋这么像学堂里的老夫子呢？就差手里一根戒尺拍打了。
她嘟着嘴干巴巴说道：“凶什么凶？你以为是书院里的老夫子啊？就知道教训人……”
李婉清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连忙苦脸兮兮地瘪了瘪嘴，最后挣扎起身子来，慵懒地伸了伸懒腰，不过话说回来，这姑娘倒是心大，也不知道自个是怎么来这里的，对此是丝毫不担心，她朦朦胧胧瞧着四周已被池塘环顾，她迷糊地摸了摸脑袋，对此很不解。
“我怎么在这里，我似乎听到了首挺好听的琴声，比洛施姐姐弹得还好听的曲子。”李婉清这才想起来什么。
清风徐来，酒意便散了七分。
不要看着李婉清美若天仙，却也才气馥郁，实乃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她非是中土九州本土人士，是南陆兜州人士，兜州虽一州之地，但不小，横跨上下八万里，甚至有着数个势力及实力不小的王朝存在，可惜她所在的南绍王朝不低北方的政权，连年割地赔款，俯首称臣年年进贡岁币于北狄王朝，非是大绍不比大狄……呃，实际上还真是大绍王朝不比大狄。
南绍王朝算得上是人世间十九州之地王朝中的“异类”，此王朝重文抑武，非是轻武，而是抑制，南绍朝堂之上，武官极少，以文官为主，所以南绍可以说儒门气运最为主要来源王朝之一。
可惜……
南绍儒士无风骨。
李婉清不知为何有些伤感，说实在的，她想家了，但她打心眼里很厌恶自己所在的王朝，她很厌恶南绍朝廷的懦弱，她选择一走了之，好像这样就能逃避了现实，心中才有些安慰。
可别乡远游，终是游子，身处于外乡，还是会想家的……
李婉清吐出一口浊气，一嘴酒味，她还嫌弃地在自个面前作模作样地扇了扇。
这时一直端坐舟船头上的那老叟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你很喜欢喝酒？姑娘家家的，家里人也不管管？”
李婉清撇了撇嘴：“……”
最后她来了句有辱斯文之言，“关你屁事？”
老叟也不焦躁生气，反而乐有轻趣地笑了笑，随后幽幽道：“挺有意思的女娃娃，好久没有人这么说老夫了，真的很久…很久了……”
“你谁啊？”
“我？我是个教书的老夫子罢了。”
“夫子？”李婉清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体，下意识地应激反应，这也不怪她，毕竟每次听书院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夫子讲学就跟听讲天书一般，跟神仙打对谜一样，糊里糊涂，最后理所应当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