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境（1 / 2）

那一阵阵逼近的回音，猛地贴到邱不语脑后，变作一声熟悉的“语儿”。

这声“语儿”近得像是从脑袋里蹦出来的，邱不语慌忙转身，才发觉自己此刻置身在湖心的竹筏之上。

齐人腰高的茅草在微风里盈动，仿如一个个不知疲累，却也身不由己的舞魂。一颗泛着淡淡红光的星穗拖着长长的尾巴从满月下划过，晕开的残影让冷白的满月看上去像是涂了一抹胭脂。

突然，一群惊鸟啼叫着从崖下扑腾而出，黑压压一片，像是从地底生出的一张巨大的黑网。

在山涧边洗着木勺的沐若风，眺目望向那张聒噪的网自言自语道：“你们应该也都饿了吧！”

鸟群就像解除了冬眠的野兽，极度地渴望饱餐一顿。它们争先恐后，饥饿让它们变得疯狂，有的甚至在空中相互啄食。细弱的绒毛、强韧的黑羽、鲜红的血滴一并落下，形成一场残暴的生命之美。

一只小麻雀与一只角百灵绞作一团，它们“嘣”一声落到端着木盆往马车走来的沐若风脚边。小麻雀的细爪插在角百灵的眼里，角百灵的尖喙则顶破了它的皮毛直戳腹内。看着它们双双殒命，沐若风的心间不禁泛起一阵酸楚。他蹲身把木盆放下，双手将它们捧起，它们的身上还有余温，或许它们本就该抱团取暖，可最终成了这副下场。沐若风在草丛边刨出一个小坑将它们放进去，在缓慢覆土时若有所思地道：“若有来生，还望你们能有另一种结局。”

“若真有来生，你觉得它们会是另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听到鸟群动静后，从马车里出来的白音落走到沐若风身旁，俯视着被其埋葬的鸟尸问。

沐若风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就在他准备端起木盆起身时，白音落猛地蹲下将手按在木盆上。二人四目相对，风在他们的耳畔呼啸而过。

几缕青丝被风扬动着浮在白音落眼前，有一瞬间，沐若风觉得他那双注视着自己的双眸，像极了藏在丛林里凝视猎物的狼，冰冷、阴沉又深不可测。

“你去洗手，我来拿。”白音落说罢，又抬起一只放在木盆上的手，慢慢将遮挡在眼前的发丝向着头顶上的发髻底部随便绾了几下。当他的双眸不再藏在发丝下后，他笑了笑道：“天明后，再重新给我梳个发髻，它已经松松垮垮的了。”

望着白音落端着木盆起身后，沐若风也跟着缓缓起身，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泥土，又看向注视着自己的白音落轻声道：“好的。”

听到沐若风回答后，白音落冲其笑了笑道：“那你去洗手吧，我先回车里去了。”

沐若风点了点头便缓缓转身，白音落也在同时转了身，只见他原本含笑上扬的嘴角慢慢沉了下来，那双冷冰冰的目光仿佛要将天地撕出一道裂口来。

沐若风向着山涧走去时，脑海里全是白音落方才那一瞬间看着自己的眼神。没走几步，他突然感到双腿发软，险些忘记脚下的路该要如何行走。

“别傻愣着啊？我歇口气，你来撑会儿。”一袭轻纱素衣，气质清雅脱俗的月氏说罢，便将撑杆一下抛向额头爬满汗珠的邱不语。

撑杆撞到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的邱不语胸前，又“啪塔”一声落到竹筏上，眼看着其就要滑入湖中时，邱不语急忙一下跪倒将其抓住。

月氏见状，激动得向前跨了一步，在看到邱不语将其抓住后，才停下松了口气。平静的湖面上起了一阵激荡，直待险些被二人接连的举动弄翻的竹筏平稳后，湖面才慢慢地又静了下来。

许久过后，邱不语依旧沉默着。

月氏稳稳地站在风里，她眺目注视着手里握住撑杆，跪在竹筏上的邱不语，一脸期盼言语柔和地道：“已到了这个时候，你便与我说说话吧！”

“不……不要说话，否则一切白费，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警告跪着的邱不语，可眼前的人是他多么盼着见，但却又在见到时始终不敢相认的啊！

“你为何不愿看我？”站在竹筏另一头的月氏轻声问。

邱不语额头上的汗珠滑落进他的眼里，与湿红的眼眶中泛起的泪花混为一潭。当他慢慢抬头朝月氏望去时，泪水从他的脸颊上落了下来。

月氏看着眼泪汪汪地注视着自己的邱不语，心间亦是无比难受的她，歉疚地问：“你怨我，恨我吗？”

邱不语注视着月氏摇了摇头，“我从不怨您，我只恨自己那时没有能力护下您。

多少年过去了，看着终于愿意与自己说话交集了的邱不语，站在竹筏上的月氏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她注视着其温柔地道：“停下来吧！知道你不怨我，对我而言便足够了。我从不曾怪过你，也从不曾后悔那时所做的一切，哪怕是如此一次一次地重来，不论多少次，我都希望能活下来的且日后能好好活着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