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宿（2 / 2）

见年轻人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虎杖也跟着慢慢转身看向大门。

月光洒在一前一后并排坐着的二人身上，一黑一白，他们仿佛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逃，难道你还想过那种吃了一顿，又饥肠辘辘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日子吗？”

“那样的日子是不好过，但至少我不会如此提心吊胆，不会如此良心不安。”

“你得明白，你的良心可填不饱肚子。况且这世间早就没有个能管事的了，如今便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帮着造了这么多杀戮，早晚是会有报应的。”

“人活在这世上，只有吃不饱穿不暖才叫报应。那样的报应我们早早便受够了，现在还怕什么？”

虎杖与那年轻人绕过躺在稻草上熟睡的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只见外面的院落里的那颗大榕树下，有两个黑影正压低声音争执着。

虎杖定睛，借着月光看清了从树冠阴影下走出来的那个男人。日落前管事的带着他们一行人进入这所大宅子时，虎杖便见他藏在游廊的柱子后面盯着进来的众人。

“等等，”置身于树冠的阴影里的女人压低带着怒气的声音，同时一把抓住暴露在月色中的男人的胳膊：“你真要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人，把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切抛掉吗？”

“他就是这少平庄的大公子曹玉。”

蹲在虎杖身后的年轻人盯着门缝外那病殃殃的男人说起时，脸上掠过一丝轻浅的笑容。

虎杖回头注视着自己身后的年轻人，一脸疑惑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年轻人将视线移到盯着自己的虎杖脸上，他撇嘴笑了笑，抱拳挑了一下眉道：“好说，九百里狱山小王峰的邱不语，兄弟你又是哪条道上的？”

“狱山……那不是大人他们要去的地方吗？”虎杖注视着眼前自称邱不语的年轻人，于心中暗自思量，随之机警地回复道：“虎杖，自南方过来的走乡人。”

半蹲着身子有些费力的邱不语将手撑在门框上，刚好将虎杖环在了自己的身前。他审视着虎杖，仿佛是能一眼看清其的心思似的。

“出门在外多点心思总是好的，不过嘛，我看你可不像普通的走乡人。”

“出门在外多点心思总是好的，你不才说吗？”虎杖说罢扫了一眼带着笑注视自己的邱不语，随即从其撑着门框的手臂下钻了出去。

邱不语望着朝窗下的草堆摸索去的虎杖，无奈地笑了笑，接着也跟着摸了回去。等他们刚重新躺下，那曹玉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只见他逐一摇醒脚边熟睡的人，并对他们低声交代些什么后，那些人便匆忙地从屋内蹿了出去。等到摇醒假睡的虎杖与邱不语时，腰间的香囊也盖不住他浑身药味的曹玉对二人低语道：“快些离开这吃人的地方，晚了可就走不了了。”

“谁吃了？谁又被吃了？”邱不语揉着眼睛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朝把自己弄起来的曹玉发问。

曹玉注望着邱不语愣了一下神，又看了眼低垂着头搓眼睛打哈欠的虎杖。

“你们往西墙那边走，待穿过了那片林子后，最边上的墙角就有一个洞口，你们从那出去便可离开此处了。”曹玉说罢不待二人反应，就径直起身，拖着病殃殃的身体先一步走了出去。

看着曹玉出门后，虎杖起身回头看向邱不语身后，轻声道：“我们走。”

邱不语回首看了看身后的草席、柱子、还有那扇透风的破窗，月光便是由那里漏进来的。

这座大得叫人摸不清边际在哪儿的大宅，孤零零地躺在山谷间，周遭尽是一片片屏障般的密林。

虎杖与邱不语沿着西墙下的石道一直走，走了好一会儿后，他们的前方才出现了一道高高的石拱门，其后面的围墙内，是一片遮蔽天空的高大密林。靠近些了，才看清石拱门上方的扇状横梁上雕着三把悬垂着的剑。剑尖直指跨进园内的人头顶，仿佛随时有可能掉下来，每一把剑身上又都刻着一个字，那门楣左右两侧则各一句狂言。大致便是此处叫七步林，在这世间不曾有过对手，哪怕就是神魔来了，也得在七步内乖乖停下。

邱不语抱手于胸前，仰望着三把悬剑，眼中带着轻蔑地道:“装神弄鬼，什么七步林，七步停，我走千步万步给你看看。”

突然，一只与夜一般黑的乌鸦从林中飞了出来，它落到拱门上，用那对深邃的眼珠子瞪着眼前的二人。

虎杖矗立于石拱门前，感受着由林中扑来的阵阵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