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发芽(1 / 2)
“喂!这个茶杯是谁的?”
负责办公室清洁的阿姨向正在忙碌的上班族们问着,可能她今天心情不太好,嗓门吊得很高。
“阿姨,不好意思哦,这个是他的~”我快速上前,帮坐在我工位隔壁的蒋谦拿回了他的茶杯,“这哥们上厕所去了……”
“年轻人丢三落四的,我刚才差点就顺手扔掉了……”阿姨啰啰唆嗦、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我把茶杯放回了蒋谦的桌子上,里面的红茶也已经凉了。
“这家伙上个厕所这么久?”
约莫过了十分钟,蒋谦从我左前方晃晃悠悠地回来了,他一边走一边挠着头,后脑勺的头发被掀起,看起来滑稽和冒失……
“怎么?被上头叫过去了?”我随口问了下。
蒋谦叹了口气,说:“是啊,刚厕所出来就遇到李总了,他看到我就批了我一顿,哎……都怪我,昨天忘了核对数据了……”
“你这xx”我笑着说,“这么重要的活你都忘了,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是失恋了还是外面欠了风流债了?”
“最近这几个月确实……嗯……”蒋谦伸了下懒腰说,“这两月记性差,人累。”
说罢他又打了个哈欠。
“喏!阿姨刚才帮你把杯子拿回来了,你魂灵头生紧点呀!”我指了指他泡着红茶的杯子说,“晚上不好好睡觉,熬夜对哇?脑子不好使了吧,哦哟~茶泡得再浓有个屁用……”
“最近睡眠确实不太行……但我也没通宵玩游戏啊……”蒋谦略带委屈地说。
我不想和他争论这个话题了,总之,关于管理自己的作息时间这事儿,眼前这位比我小八岁的年轻人和现在社会上绝大多数其他人一样——烂透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很理解小蒋,毕竟近期的加班确实称得上变态,整整一个月也就休息两天。平时晚上9点多才离开办公室,回去倒头就睡任谁也是心有不甘的,玩游戏只不过是体会一下属于自己的时间的消遣——至少,这可以证明叫“生活”的这位朋友还没有从我们的身边离开。
“你别忘了,后天周六正好难得休息,说好的我来你家小酌一杯,顺便晚上看欧冠决赛。”我提醒了下小蒋。
“哎哟,还好你提醒我了,我今天回去就准备买啤酒和下酒小菜!”
“烟不要忘了!”
“知道了!”说罢,小蒋拿起了茶杯,又拿了一点新的茶叶,似乎准备再去泡一杯。
“啧啧,你这茶不是刚泡好嘛,怎么又要重泡了?”
不过小蒋没有理睬我的嘀咕。
“浪费!”我挥了挥手,又埋头于工作中了。
我吃着饭,母亲又开始唠叨起来,她以为我今天出去是约了哪位女孩子,可惜当她得知我只是与狐朋狗友瞎混后,便开始不断地啰里啰唆。
“几岁的人了,对象也没有一个,别人家的孩子都开始读小学了!”
“哪有这么夸张……”我应和着说,“结婚房子要伐?车子要伐?本地的小伙娘又瞧不上我,找个外地的你们又嫌弃人家……”
我快速地吃完中饭,没好气地出门去小蒋家了。说实在的,一个年过三十的人却没有成家,我也很理解母亲的焦虑,邻居家的长辈每次看到我,总是递来担忧我的眼神,这让我非常不爽,似乎快乐的单身汉并不能向别人分享这份快乐……更何况,事已至此责任也不全在我,我母亲也因为上个女朋友是徽安人而干过棒打鸳鸯拆散姻缘的事。
走出家门,又看见门口的孤老——陈老头正在拿着拖鞋,自顾自地在地上重复拍打着,嘴里不断念着:
“打小人,打小人,打小人……”
我五味杂陈,这就是孤独终老后的样子吗?说起来,小蒋就让我羡慕得多,他和我不同,他不是水户市本地人,据他说他家是在西江省瓷都市德景镇靠近雾山脚下,整个家族是当地的大企业,纳税大户,颇有威望。而小蒋本人居然在大学毕业后决定只身来到陌生的水户市独闯江湖,这放弃继承家业、放弃可以游手好闲的日子的行为是需要有勇气与梦想的。
所以当他和我成为同事后,我们很快打成了一片,主要是我觉得这小兄弟单纯简单的个性容易相处,且我们的爱好也不尽相同——看球,喝酒吹牛,玩游戏。
不善于社交的我没什么朋友,但我又不想迁就……
坐了半个多小时地铁,来到了小蒋租住的公寓,我在楼下的小卖部买了六包红双喜并捎了一个打火机——我觉得就他最近如同老年痴呆一样的脑袋瓜子很有可能会忘记这些重要“装备”!
待我上了九楼,走到靠西面走廊倒数第三间的门口,按了门铃,许久,门开了。
小蒋见到我,很惊讶,杵在原地像个傻子,这让我也非常尴尬……
“喂!没睡醒啊?”
我朝他皱了皱眉头,他也总算缓过神来,急忙和我道歉并邀请我入屋。
“我去……灯都不开!”我一边抱怨一边进屋,里面的窗帘没有拉开,房间昏昏暗暗,我脏乱的房间感觉鼻子很呛,周围的气味不太好闻……
我习惯性地摸了摸玄关处的墙壁,触碰到了开关,我下意识地摁了下去,整个房间通明了起来,但与此同时,我也惊呼道:“哎哟!什么啊!你这里变成垃圾场了啊!”
小蒋傻乎乎的在一旁,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傻笑,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凌乱无序,像是刚起床那样肆无忌惮地炸开着,如枯草一样不修边幅……
“难怪这么难闻!”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蹚过满地的垃圾去开窗——地上有穿过的内衣内裤、黏糊糊的纸团、吃剩的鸡骨头、无以名状的食品碎屑、烟头、毛发……还有满地的矿泉水瓶。
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流淌进来,下午的日光也一并照射进来,我看到小蒋一副不适应阳光的死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找垃圾袋帮他把家里收拾了起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里间卧室的一处墙角,居然堆起来半个人大小的“纸团山”,里面夹杂着烟壳、废旧的草稿纸、用过的餐巾纸……并且都湿乎乎地揉在了一起……
“年轻人啊,你快点找个老婆吧,自己一个人都照顾不好自己,啧啧啧……”我喘着大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摇着头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等我来给你收拾,妈的!”
小蒋也缓过劲来,他终于意识到刚才自己只穿着一件裤衩到处走来走去的尴尬,虽然两个男人这样坦诚相待也没什么关系,但毕竟还是有些奇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蒋随便找了件衣服穿好,并发烟给我,然后他也叼起一支烟,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起了东西……
“喏!”我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丢给了他,“就知道你逼样丢三落四的……”我看着门口已经鼓成两个球的垃圾袋摇着头抱怨道。
我起身去了冰箱处,还好里面的啤酒已经放好了,下酒小菜他也没忘,心里感叹着他总算办对了件事儿,而正当我走进厕所去方便的时候,掀开马桶盖,里面居然堆积了一大坨肮脏物质!还好我叼着烟,那排山倒海般凶猛无比的恶臭差点让我昏厥,这样的事情我只记得曾经去过某个旅游景点时,在一处破旧的公厕里遭罪过一次。
“xxx(一大段脏话。”
我赶忙按下了抽水键。
大多数男人只需要啤酒、垃圾食品,就可以开心地度过一个周末,当然,小蒋家还有ps4,以及等会儿就要开始的球赛。
晚上一口烟一口酒,鸡爪啃一啃,花生米来几个,最后再泡杯红茶漱漱口,小日子舒舒服服!
我和小蒋都是国米的忠实球迷,今天淘汰赛的结果还算满意,主场2比1小胜,当然有点遗憾的是,被曼联弄进一个客场进球,总觉得有些不安的阴霾飘荡着。
晚上我晕晕乎乎躺在沙发上,我看着茶几上乱糟糟的各种吃剩的东西,便觉得早上对小蒋的抱怨多少有些苛责了,毕竟我和父母住在一起,我从来不用考虑家里的卫生打扫事宜,似乎家里干干净净都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已经三十多岁的我,随着父母的老去,等哪一天我得自己生活了,我就真的比小蒋做得更好吗?
但无论怎么说,那个马桶里装着至少有几天没有冲掉的秽物也真的太过分了……
“喂,小蒋……”
“啊?”小蒋躺在侧边的沙发上刷着手机回复道。
“你不回老家看看?”我问道。
“打算下个月请个年假回去次,二舅说要给我介绍个媳妇儿……”小蒋说。
“哎哟,那女孩子你照片有没?”
“这是照片……”小蒋把手机递给了我。
照片中的姑娘梳着一头马尾辫,精致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的发光,右边的一侧头发上戴着一个粉色小花状的发夹。
“哎哟,像那个谁,像王心凌!臭小子运气不错啊!”
“……嗯……她家和我家准备……合建个厂……”
“居然还是家族联姻,嘿嘿,你小子……”我话音刚落,便听到小蒋传来了猪叫似的呼噜声。
小蒋家是一室一厅,而我和他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或许连续的加班真累到我了,我开始不断地做起了梦来,梦中我穿着奇怪的衣服,怎么说呢,羞耻点讲,可能是女性内衣;而我背后有奇怪的声音正喘着粗气……贴着很紧,很恶心,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进入我的体内……
突然我醒了过来,我满头大汗,刚才的梦让我汗毛倒竖,我觉得此时应该是深夜,因为窗外已经没有嘈杂的声音,只有一些零星的汽车行驶的呼呼声,还有“夜猫子”们偶尔蹦出的几句呢喃。
可我的身体却不能动弹,我自然是知道“鬼压床”的科学解释,我努力地想让自己再次入眠。
但此时我依稀感觉自己的头顶处传来了一阵阵伴随着热气的喘息,我又能清晰地听见有鼻息的声音,像是在认真地闻着我的脑袋……
屋子里只有和我小蒋两人。
这时我想起了刚才那个古怪而恶心的梦,我不得不联想起了小蒋这个人莫非隐藏着什么奇怪的癖好?
心里一阵恶寒,人也逐渐清醒,我发现我的身体可以动了,我一个转身……
忽然,我与一张脸贴得超近,窗外透进来一丝月光,正好让我明白了,我正与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眼睛……只有眼白的眼睛……
我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连连往后退去,直到靠在了沙发的另一侧,此时我才看清楚,原来是小蒋……他正呆呆地望着我……
“喂喂!干吗呢你?”我勉强挤出了一声苦笑,招呼他不要随便在大半夜吓唬人。
但小蒋并没有回复我,他目前的眼睛应该是半睁着,我觉得他应该处于梦游状态中。
“喂!”我向他招了招手,他没有回我,只见他左右摇摆,嘴里发出了一些呻吟——
“……快……生……了……”
然后,他便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卧室。
我点起了烟,打开手机,凌晨3点多,我手心冒着汗,刚才的情形犹如某个人把我写进了恐怖小说里,实在难以言喻。
“傻x外面是不是真欠了风流债了?”我试图开玩笑来让周遭的氛围轻松起来,刚才实在瘆人。
迷迷糊糊我又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早上9点多。见小蒋还没起来,我便稍加整理便准备回家去了。走到门口想把垃圾袋顺便带走,发现少了一个。我看卧室的门虚掩着,便走去想和小蒋打个招呼,顺便看看他是不是动了垃圾袋?
推开门,果然!
小蒋这家伙……看起来昨天是喝大上了头,他居然把垃圾袋中装满着的纸团又重新倒在了原来的墙角处,形成了一座厚厚的纸坡。更让我诧异的是,小蒋居然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这个小山中,勉强露出了一个人头……
他深深地酣睡着,纸团堆的下方流出了淡黄色液体,我见旁边的地面上有好几个喝剩下的啤酒易拉罐,想着这家伙该是昨晚在我又睡着以后自己嗨过了……
我本想帮他从这些肮脏的纸堆里拉出来,但我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妈的!”我破口大骂,这家伙实在是……算了,不管他了。
我拿出手机拍下了他这副怂样,“明天上班让你看看自己的样子……”丢下这句话,我便离开了。当我关上门的一刻,我依稀听见房间里好像传出了——
“……生……了……”
回到家补了一觉,但还是有些疲乏,下午4点多,肚子相当饥饿,我去厨房找一些吃的,看到母亲正在烧饭……
“哦哟,吃鸭子啊,不喜欢吃……”
我话还没讲完,母亲没好气地说:“你爸要吃,你不要吃自己出去吃。”
自讨没趣,肚子咕咕叫,我便去家对过的兰州拉面了。
两大碗面下肚,饱了,笃悠悠地回家,明天又要开始漫长的工作,想到这里就觉得丧气……
“哎哟!”突然,我感觉后脑勺被一阵一阵敲打着,猝不及防!但不是很痛,并非硬物。
“打小人!打小人!打小人……”
我随着声音转过身,只见陈老头用怨恨的表情看着我,然后不断地一边说着“打小人”一边拿着拖鞋追打我,我被他的突然袭击给懵住了。
“你!你住手!疯子!”我缓过神来后一边控制住他的双手,一边试图用言语让他冷静下来。
但陈老头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我觉得此刻他不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他至少年轻了二十岁!我努力将他控制住,周围相识的邻居见状也前来帮忙。
眼看无法再发作,陈老头便停了下来,他开始放声大哭了,满脸写着惊恐与无措,眼睛里充满着血丝,他眼神飘忽不敢正眼看我,我也懒得管他,和周围阿姨阿伯打了招呼就离开了,身后陈老头貌似还在对我念着:“打小人啊!打小人啊……”
“真是倒霉……”我也碎碎念叨着。
时间过得很快,我一直觉得很疲劳,之前陈老头的事情也坏了我的心情,半夜,我起身想去上厕所,打开房门……
突然,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四处白光透亮,中间有一张床,我在电视上见过,这是孕妇生孩子用的那种床。
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人,一名医生,一名护士,看不清脸……
“……快过来……要生了……”
他们一边叫我过去躺着,一边说着以上的话。
我一男的……我生什么?
我心里很疑惑,但不知道为何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躺了下来,我发现此时身上早就已经穿上了蓬松宽大的衣服。
看不清脸的医生和护士就这么盯着我,一言不发,而我愈发觉得小肚子开始肿胀般的疼痛起来,之后,无法形容的疼痛开始在身体的下侧部位到处转移。甚至我的谷道口也有撕裂般水龙头的感觉……
医生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翻阅着一本书,上面写着《xx之谜》,看不太清楚……只见医生嘟囔着什么……
“我!我要上厕所!”我惊吼一身,就下床跑去厕所——我仿佛知道房间旁边的门后就是厕所。
来到厕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尽的悬崖,悬崖前面是一片黑红色的浓雾,而前方的边缘有一个漩涡状向下、足球大小的洞……
我探头向洞中望去,看到的是无尽的猩红一直向下延伸……
这个时候,洞的上边不知何时悬浮着一只硕大的海龟,这只海龟的头上长着一个旋转阀门。
我开始拧起这个阀门,海龟开始张开嘴,似乎要吐出什么东西……
一开始是几滴正常的液体,之后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开始拍打海龟,我发现海龟的喉咙部位一抽一抽,于是我更加用力地拍打起来。
“用力!用力!用力啊!”我嘴里不自觉地开始尖叫!
此时,一股恶流席卷而来,海龟开始口喷污液,之后污液中慢慢滑出一块海绵一样的物质,我仔细靠近一看,这块海绵浑身血色而肿胀,它开始抽搐扭动,用力地将自己从大海龟的嘴巴里挤出,它一截一截地将躯体展现在我眼里……
我见到的是一只不断膨胀的蠕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