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54 章 “因为你是我哥啊。”……(2 / 2)
他无声地对老阳说了一个字:“滚。”
老阳浑身一哆嗦,赶紧低下头,脚步加快,离开了宅子。
邢谶思还想安慰他两句,让他找机会跟大少爷认个错,别把关系弄得这么僵,结果老阳却主动对邢谶思说:“你把我调走吧,我干不了这活儿。这孩子太邪性……他才八岁啊,谁家八岁的孩子跟他似的,记仇就不说,关键是他下得去狠手!要是下次我再说错什么话,他是不是要把我直接轰死?”
邢谶思欲言又止,最终答应了老阳的请求,把他调去了别的护卫岗。
雁风浔睚眦必报的性格,在那时候就初显端倪。偏偏他又是雁江的儿子,没人敢拿他怎么样。大家只能对他小心翼翼。
但有一天出了件事。
下午的时候,辛霍叫雁风浔陪他坐会儿,雁风浔就去了花园。他房间的门打开着,制作简易手.雷的材料堆在床底下,被雁飞霄当成玩具拖了出来。
辛霍当时正在和雁风浔聊着兴趣班的事,问雁风浔想不想学点什么,比如画画或者乐器之类,雁风浔说想学打架,辛霍问他为什么,雁风浔道:“有仇可以当场报。”
辛霍盯了他好一会儿,似笑非笑地摇摇头:“不急,你再想想。”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了雁飞霄的哭声,哇呀呀的,相当刺耳。
辛霍循声望过去,刚要叫人去看看,旁边的雁风浔猛地跳下椅子,跑得飞快,一眨眼就已经窜上了二楼。
好在雁飞霄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他只是被里面的一些粉末熏了眼睛。一看到雁风浔来了,直接抱住了他哥,哭得越发伤心欲绝。
雁风浔抿着唇,鉴于弟弟是被自己的东西弄哭的,就没有推开他,但青涩的脸上露出十分老成的凝重,他知道,这下要出事。
果不其然,雁风浔私自制作危险物品伤了保镖的事,很快就被雁江知道了。当然,雁江不是要追究他记仇的问题,而是认为他在外公的宅子里做这么危险的事,还伤到了弟弟,这个行为的性质十分恶劣。
雁江从大老远的要塞星赶过来,就为了教训雁风浔。
雁江质问他:“要是你弟弟被炸到怎么办?”
雁风浔不冷不热地说:“随便做的,没那么大威力,炸不死。”
“儿子,你为什么就不能做点你这个年纪该干的事儿呢?你要玩什么买什么,爸哪次没惯着你。但你放眼看看,满世界那么多小孩儿,就属你特别,小小年纪捣腾火药手.雷。我听说你还炸伤了你外公的一个护卫,这像什么样子?”
“他活该。”雁风浔也反问他,道,“再说,谁让你把我送过来的?”
“我看你放假了成天在家里,也没事儿干,让你跟你弟弟来壳洲过暑假,这不是给你找乐子?你倒还不乐意起来了。”
“我一个人在家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一起过暑假?”
“那是你弟弟,什么叫别人。霄儿最喜欢你,你看看平时你要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连他妈都拉不动。你小子怎么就跟捂不热的石头似的,跟弟弟亲近一点能要了你的命?”
“他不是我弟弟。我没妈,谁给我生的弟弟。”
雁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我没妈,哪儿来的……”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已经落在脸上。
雁江打完也有些慌了,收回手,看着雁风浔脸上很快显出的红印,突然觉得无话可说,只能叹了声气。
雁风浔倒是冷静,站直了身子说:“你说过,不能对家人使用暴力。这一巴掌算谁的。”
“算我的,对不起,爸冲动了。”雁江走过去抱着他,又连叹好几声,“但是儿子……你到底为什么,这么……”
这么冷漠,这么没感情。连血亲的家人,也得不到他的一点亲昵依赖。
“哥哥,爸爸。”
被医生检查了一番的雁飞霄已经不哭了,辛霍把他抱了过来。
刚刚哭得稀里哗啦的脸蛋现在还留有痕迹。他在辛霍的怀里,却朝他们伸出手。
雁江一想到小儿子差点被火药炸伤,心疼得不行,赶紧就要去抱,结果雁飞霄绕过了他,说:“哥哥抱……”
雁江顿了半晌,一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最后只能看着辛霍,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喜欢他哥。”
都被讨厌了,还不知道,还要哥哥抱。
“哥哥喜欢我。”雁飞霄很坚信。
“……”
雁江无言以对,觉得自己的小儿子笨的令人发指,以后长大了肯定要被别人欺负。首先就要被他哥欺负死。
但辛霍却笑起来,中气十足的笑声震得雁飞霄浑身都跟着他抖:“霄儿说得对,哥哥也喜欢你。”
雁风浔忽然抬头,看向雁飞霄朝他伸出的手。
他在辛霍的笑声和雁江的忧心忡忡下,朝弟弟走了过去。
弟弟傻呵呵地冲他笑。
他看着雁飞霄良久,也和雁江一样不理解,为什么他已经把讨厌表现得这么明显,雁飞霄还是老在他面前晃悠。
六岁的人了,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吗?
果然,身边的人都没有开化。雁风浔讨厌笨蛋。
他这么想着,却又莫名抓住了雁飞霄的手,逮着小爪子捏了捏,像软乎乎的棉花糖。
雁飞霄被熏红的眼睛像兔子,可怜地蓄着眼泪,但脸上却没有难过的样子,嘿嘿地笑着:“哥哥,哥哥抱我!”
“吵死了。”雁风浔烦不胜烦地从辛霍手里接过他。
小孩儿抱着小小孩儿,这个画面让刚才房间里的沉重都被暖化了。
虽然雁风浔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沉闷,但他小心翼翼托着弟弟的背的样子,看着很有几分认真。
雁江觉得气氛很好,想说点什么趁机缓和兄弟感情,但辛霍拍拍他的肩,笑着朝他摇摇头。
雁风浔抱了一会儿就烦了,把他还给辛霍。
雁江在旁边说:“你还没跟你弟弟道歉。”
辛霍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雁江却很执着:“当哥哥的没有照顾好弟弟,就应该道歉。”
雁风浔冷漠地瞪着雁江,没说话。
又不是他让雁飞霄进他房间的,也不是他要来壳洲的。
他不道歉。
“不道歉!”
房间里响起一道洪亮激昂的声音。
所有人看向雁飞霄,小傻子还在笑,对他哥哥说:“哥哥不道歉,哥哥没有错!”
雁江气笑了:“这傻小子,哪天被他哥揍一顿可能还觉得他哥对他好。”
雁风浔看着雁飞霄,也在心里想,这傻小子,是不是出生的时候把智力都兑换成了势元,异能这么厉害,但脑子却不好使。
可是看着弟弟一脸真诚天真的样子,雁风浔又觉得他没那么讨厌。
虽然雁风浔的所有痛苦,似乎都是从雁飞霄出生开始——
雁风浔明明从来都是雁风浔,但只要他站在雁飞霄身边,他就成了那个“可怜而平凡的哥哥”。
身边的人总会控制不住脸上同情或讽刺的表情,努力地说着一碗水端平的话,其实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他们觉得雁风浔这一辈子都完了,而雁飞霄是如此完美地弥补了雁风浔对雁家造成的缺憾。
从有了雁飞霄开始,雁风浔就被动地陷入了一个拔不开腿的泥沼,他从一个单纯没有势元的孩子,变成了“废物”“残疾”“被弟弟抢走了最好的基因的可怜虫”。
其实雁风浔很早就已经透彻领悟了没有势元这件事所给他带来的一切,他也接受了自己没有异能的事实。
但人们还是不断地提醒他,他是如此凄惨,如此万劫不复。
一切都是因为雁飞霄。
弟弟的出生把哥哥推入了火坑,让明明只是不爱说话的雁风浔,变成了“因为没有异能所以变得沉默”“因为不如弟弟所以变得自闭”。
好像雁风浔不管做什么,都是因为弟弟。雁风浔想解释,说自己没有。
没有嫉妒,没有自卑,没有难过。
但所有人都说:“那孩子挺坚强的。”
如此种种,让雁风浔一看到弟弟就烦,好像看见了一群苍蝇正在朝他飞过来。他避之不及。
可仔细想来,雁飞霄本人只是个脑子不好使的熊孩子,他很无辜。
片刻后,雁风浔朝傻小子走了过去,对着弟弟冷漠但字正腔圆地说了句:“对不起。”
雁江顿了一下,随即扬着眉要笑不笑,心里开心得很。
他终于看到儿子软化的一面。
但雁风浔很快补了一句:“但你未仅允许进我的房间,你也有错,道歉。”
雁飞霄乖乖点点头,说:“对不起哥哥。”
雁江捂着脸:“……这臭小子!”
或许是因为差点伤了雁飞霄,从那以后,雁风浔对弟弟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在壳洲剩下的一个半月,雁风浔半推半就地和弟弟一起去了萤火夜,看漫山遍野屁股发光的虫,路过吵得让人心烦的人山人海,接受和弟弟吃一样口味的冰淇淋。
暑假过半的时候,雁飞霄突然在某个晚餐上吐了血,周围的人手忙脚乱,雁风浔淡定地捏着他的嘴,用筷子夹出了一颗牙。
弟弟换牙了,从此说话漏风。
有一天,他在花园里又蹦又跳,跟辛霍和邢谶思手舞足蹈说了十几遍“轰针”“轰针”,邢谶思为难地蹲下来问他:“霄儿,什么针?我们不玩针,那个太危险了。”
雁飞霄哇的一声就要哭,雁风浔走过去一把合上他的嘴,对邢谶思说:“他要放风筝。”
那天是雁飞霄最开心的一天,比他过生日收到礼物还开心,因为哥哥陪他放风筝。
虽然雁风浔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摇椅上看一本《武装机甲百科》,然后在弟弟摔倒时,遥远地朝鼓励道:“自己爬起来。”
从八岁到十岁的那两年,雁风浔几乎没有怎么改变过他在人们心中难以接近的自闭小孩的形象。
不过,他已经不再把雁飞霄关在门外。偶尔会吃雁飞霄递给他的糖,对雁飞霄翻白眼的次数减少,以及,对弟弟的称呼从“雁飞霄”变成了“飞霄”。
有赖于雁飞霄足够厚脸皮,对哥哥极尽死缠烂打之讨好,家人喜爱榜让哥哥排在妈妈之前,等等的事情,慢慢让雁风浔接受了他是自己弟弟的事实。
雁风浔依然不在学校里交朋友,视所有人为白痴,但他开始愿意带着雁飞霄出门。两兄弟的关系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十一岁那年,雁风浔上了初中,他只花了一学期,就已经自学完了所有课程,并要求跳级,第二年参加中考。雁江答应了,结果学校给拦了下来。
校长和班主任集体出面,他们劝雁江不要让雁风浔太早进入高中,因为雁风浔现在还不具备和同学正常相处的能力。
雁风浔在学习上面有多一骑绝尘,他在人缘上面就有多故步自封。连同龄小孩都无法融入,要是跳级去了高中,面对比他大好几岁的少年人,雁风浔就更不可能和人交上朋友。
雁江觉得老师们说得对,于是留雁风浔继续读初中,一级都不许跳,还给他下达了一纸命令:交朋友,交到好朋友就给他奖励。
雁风浔看了一眼班上的同学,他决定不要雁江的奖励。于是依旧没有交任何朋友。
而那一年,雁飞霄九岁,吵着闹着要和哥哥一起上学,要跳级去初中。他闹得雁江没办法,给他安排了一次摸底考试,老师认为雁飞霄虽然聪明,但暂时不具备跳级的资格,怕他的功课上面会吃力。
雁飞霄哭了一整晚,雁江让哥哥去安慰弟弟,雁风浔不情不愿地去了。
他对弟弟安慰道:“虽然你的智力不够读初中,但已经比同龄人强。只要不和我比就还好。”
雁飞霄哭得更大声了:“为什么哥哥那么聪明我那么笨啊!”
雁风浔看着他,没说话。弟弟又哭:“哥哥什么都比我厉害,我好糟糕。”
“……你傻的吧?”哥哥无语地撑着脑袋。
弟弟相当认真地点点头:“哥长得又高,成绩又好,运动天赋也很强。外公说哥现在在学什么什么功夫,都可以撂倒大人,还跟着阿思叔他们练枪,我……我连玩弹弓都会把自己的手绷到!”
雁风浔一时有点噎住,他心想,对啊,这傻小子什么都不如自己。所以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觉得他这个当哥哥的很惨。
那些自认为了不起的大人,却没有雁飞霄这么一个小孩儿看得明白。
“飞霄,不要和我比,也不要和任何人比。”雁风浔一改往日的冷漠,对弟弟谆谆教诲,“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本事,比来比去的是傻子。”
雁飞霄眨了眨眼,似懂非懂:“我是傻子吗?”
雁风浔笑起来:“你能这么问,说明还没傻透。”
“哥笑起来真帅!”弟弟崇拜地看着哥哥,“我也能像哥这么帅吗?”
“过两年看看。”
“那我真的不能跳级和你一起读书吗,我想和你一起上学。”
“为什么非要和我一起。”
“因为你是我哥啊。”
雁风浔靠着床头,看着雁飞霄的脸,试图从弟弟的五官里找出和自己相似的部分。但都没有。
雁飞霄长得像辛息多一点,清秀文气,发育得也慢,整个人瘦瘦小小,吃再多也不胖。
毕竟不是一个妈,终究不可能像到哪去。雁风浔这么想着,但并没有说出口。两兄弟的关系这几年还不错,雁风浔已经不会对他有一个弟弟这件事产生什么抗拒。
他笑着说:“那你好好学习,明年再考一次看看。”
“好耶!”雁飞霄钻进哥哥怀里,开心得打滚,“那你等我明年去初中找你!”
弟弟对哥哥的崇拜和依赖,似乎有随着年纪越发增长的趋势。雁风浔也觉得,如果雁飞霄一直这样,他其实可以对弟弟更好一点,他可以不在乎外界的声音,因为飞霄是乖的,这一点让雁风浔卸下防备。
雁飞霄终究没有跳级成功。
但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了。
弟弟十一岁的那年,在哥哥的生日上送了一个礼物,一只被他剁成两半的死耗子。
雁风浔是笑着打开礼物盒子的,当里面的鲜血渗透包装,流到他的手上,他嘴角的笑容只是稍稍一颤,但表情还是很冷静,盖上了盒子,当着大人们的面说了句:“谢谢。”
没有人知道他收到了什么样的礼物。
雁江还向所有来宾敬酒,大笑着说:“你们不知道,霄儿从小就喜欢他哥哥,老是念着要跳级去初中和哥哥一块儿上学,现在好了,他哥都要上高中了,他还在读六年级,哈哈哈。霄儿,去跟哥哥一起拍张照!”
雁飞霄穿着辛息给他定制的燕尾服,本是稚嫩的少年平白多了一些沉稳的气息。他走到雁风浔身边,抿着唇,没有笑。
雁风浔伸手揽过弟弟的肩,笑得体面,在相机快门按下的那一刻,他在弟弟耳边说了一句:“念在兄弟一场,这次我不记仇。再敢有一次,我把它塞你嘴里。”
雁飞霄浑身僵硬,最后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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