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山野少年(2)(1 / 1)
花不暖心想这兄弟性情怎么如此奇怪,面上微微发烫,又听少年道:“我刚才这么问你,是说笑的,你可不要见怪。”花不暖晃了晃脑袋,挤出一丝笑容,略显尴尬。那少年嚼着黄豆,瞪他好一会儿,察觉他脸上有异,两眼呆滞的在两只卤鹅上游移,忽地睁圆双眼,手捧小腹,笑弯了腰。花不暖顿感手足无措,气道:“兄弟好古怪,这有什么好笑的?”
少年好不容易止住笑,才说:“你别生气,饿了就吃呀,光看着我吃,算怎么回事儿。”花不暖舔了舔嘴唇,低声道:“我要是吃卤鹅,岂不是坏了你胃口?”少年望着花不暖,笑道:“我自小便吃素,你与我不同,不用守此规矩。”花不暖低头思索,说道:“你说得对,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两眼放光,撕下一条鹅腿,放入嘴里大嚼起来。少年见他胡吃海塞模样,忍住笑道:“喂,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未请教你呢。”花不暖把姓名说了,转问少年名姓,少年道:“我姓郗,双名紫转。”两人又叙了年纪,花不暖比郗紫转大了不到一个月。郗紫转听花不暖说起四年前家中变故,就问起当日赤沙河被刺杀的情景。花不暖便将前后发生的事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郗紫转静心聆听,听花不暖说到红衣女子如何突施狠手时不禁大为恼火,连连叹息。
花不暖在家时,与万山头交好,时常与他四处游玩。但不知为何此刻与郗紫转边吃边谈,快意竟大为不同,心中甚感奇怪。又滔滔不绝的谈了大半个时辰,尽说些放木鹞、抓斑鸠、摸螃蟹等趣事,郗紫转听得颇为认真,听到兴起处不禁哈哈大笑。花不暖心想他虽懂得武功,但身子单薄,在这荒郊野外生活只怕困难重重,不禁问道:“郗兄弟,你干嘛不回家?”郗紫转摇头说道:“我不回去。”顿了一顿,探头朝外看去,只见雨渐渐停了,忽然又说道:“不暖哥哥,你跟我来。”花不暖茫然道:“去哪里?”郗紫转笑道:“你别多问,跟着我就是了。”花不暖嗯了一声,随他出了竹林,走了片刻,遥见山涧小溪旁,一大片空地。
二人来到小溪旁,郗紫转问道:“不暖哥哥,你渴不渴?”花不暖点头道:“有一点儿。”郗紫转哈哈一笑,指着小溪笑道:“尝尝这溪水如何。”花不暖会意,蹲下身去,双手捧了一把溪水一尝,面露惬意。郗紫转笑道:“怎么样,好喝么?”花不暖猛喝了几大口,笑道:“这溪水比观内山缝里迸出的泉水还要甜,真是可口!”喝得饱了,站起身来。
郗紫转一整容色,忽然右脚扬起,向他后背踢来,郗紫转本就高出他半个头,又是猝不及防之下,一脚踢在左肩,他身体前倾,似要跌入小溪中,郗紫转左手在他腋下一钩,止住他向前跌倒。花不暖站稳脚步,摸了头上冷汗,尴尬说道:“不是郗兄弟出手,我险些要跌入溪中。”郗紫转啐道:“不暖哥哥为何不用大觉观的武功?”花不暖只羞得面红耳赤,轻声道:“我在大觉观不过学了两月粗浅武功,如何能挡得住郗兄弟。”郗紫转心中生疑,忙道:“大觉观说到底也是金司城第一大门派,怎么会是粗浅功夫?”花不暖面色涨红,摆手道:“我名为大觉观弟子,其实不过是在伙房打杂,平日不是劈柴挑水,就是烧火做饭,还要时常捱师兄们毒打,哪有时间练功。”
郗紫转叹了口气,说道:“你就是偷懒耍滑,从今日起你必须加倍练功。”花不暖想了想,迟疑道:“郗…郗兄弟,我白天都要在伙房帮忙,怎么………”郗紫转瞪着花不暖笑道:“似你这样练法,何时能学得高深的咒印之术?何时能敌得过红那衣女子?”眉眼间尽是失望,掉头便要回去。花不暖慌道:“郗兄弟,我…我…”情急间脱口而出,“我每天晚上来这陪你练功好了。”郗紫转止步回头,瞪他好一会儿,方才心满意足笑道:“这才是我的不暖哥哥,好了,你回去吧!”
花不暖送郗紫转回到竹棚,想起郗紫转叮嘱,篱笆四周都设有机关,唯有正门安全,方才绕过篱笆走了没几步,郗紫转忽又唤他,花不暖回头,快步过去道:“郗兄弟,还有何事?”郗紫转微微一笑,将包裹从篱笆内递过来,道:“不暖哥哥,这一只半荤腥你带了回去,我还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花不暖点了点头。郗紫转咬了咬嘴唇,努嘴道:“你答应我,与我在这后山相会练功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否则,我就再也不见你。”花不暖愕然笑道:“这事你放心,咱们一见如故,我绝对不说出去。”郗紫转挥手笑道:“好,不暖哥哥,你去吧!”花不暖本想问他为何不回家又不让旁人知道行踪,但见他言语间隐秘,不敢多问,连忙快步下山而去。
花不暖按原路回到观内已近丑时了,胡乱啃完剩下的半边卤鹅,便衣不解带的睡下了。黑暗中忽觉一股气息迎面压来,两只慑人目光凝在自己脸上,花不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那人桀桀笑了两声,缓缓的向他胸口抓来,花不暖全身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朦胧间一声惊呼,坐了起来,抬手一拳打在那人正胸,那人躲闪不及,惊呼一声“哎哟”,那人一叫,花不暖顿时醒转,半睁半闭的一瞧,床前黑乎乎的站着一个人影,花不暖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来人竟是贺伙头,原来又是一场噩梦。
贺伙头走上两步,怒骂道:“臭小子,胆敢打我。”一把揪起半睡半醒的花不暖,往外便走。花不暖被他一双眼一瞅,浑身发软,尴尬笑道:“原来是贺老儿呀,还当是那红衣女子呢。”说着,长吁了一口气,续道:“莫见怪啊贺老儿,噩梦中误打了您老。”
“臭小子,你倒是打呀!什么红衣女子绿衣女子的,我看你是活见鬼了!”贺伙头笑骂道。花不暖忙挣脱开他手坐在床头,一边缠着布带绑腿,一边赔笑脸道:“贺老儿,再给花不暖一千一万个胆,也不敢对您动手。”贺伙头失笑道:“臭小子,算你会说话。”花不暖穿戴完毕,一拽贺伙头,低声道:“贺老儿,我们走。”
“往哪儿走?”贺伙头哈哈笑着,斜眼往桌上瞅去。花不暖一拍脑门,拿起坐上油纸包,递过去道:“昨晚在屋里等你许久,后去你屋里找你不得,嘿嘿,留下这只卤鹅,孝敬您老。”却对后山之事只字不提。贺伙头接过一瞧,嗯了一声,淡淡的笑道:“臭小子还有点良心。禹王驾临大觉观,非比寻常,这几日伙房会很繁忙,日头未出便要起来,知道么?”花不暖答应一声,看看天色尚自昏暗,随着贺伙头往伙房去了。
这日清晨,南宫烛早早的领着禹政和蒙获,南宫邈等内室弟子前去后院东厢房给禹王请安,众人正自闲谈,忽听得房前一阵急促脚步之声,接着几个人手捧托盘走入房内。一个清朗的声音叫道:“给王上奉早膳来啦!”听声音却是花不暖。花不暖领着几个伙夫将早膳在桌上围了一圈,齐声道:“王上慢用!”便要退下。禹王端坐在椅上不动,一眼瞧见花不暖,摆手道:“你叫什么名字?昨夜指证驼背老汉的便是你吧。”花不暖道:“我叫花不暖,王上还需要用什么,请尽管吩咐。”禹王笑着点点头,指着桌上一盘点心,轻轻的道:“这香酥苹果,孤王二十多年都未吃过了……唉,不知味道有没有变。”
南宫烛见禹王脸色黯然,忙道:“王上二十年未见这香酥苹果,还能一眼认出,真是好记性!”禹王听他奉承,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政儿,你娘最爱吃的,你也尝尝。”说着站起身来,掰了半个香酥苹果,递到禹政面前。众人见禹王脸上尽是伤感,都微感奇怪。禹政咬了一口,双眼含泪道:“父王,娘再也不得见了。”禹王拿起另外半个香酥苹果仔细端详,突然猛力往石板上摔落,喝道:“倘若不是为了生下你这孽障,妮儿定能等到孤王回来。可怜妮儿与我恩爱一场,竟没来得及给她名分。”
闷响一声,苹果碎散一地,禹政身子颤抖了几下,脸色惨白,眼眶中泪珠再也含不住,洒落下来。众人见禹王色变,都胡乱猜想起来。
禹王颓然回座,扶桌坐下,抬头望着这房间四处,思潮起伏,喃喃自语道:“妮儿,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故居丝毫没变,可你……”过了好一会儿,脸色渐转和缓,说道:“孤王睹物思人,失态了。用完早膳,传太素门和普禅院两派到厅堂奉茶。”众人依旧在房内伺候,蒙获与南宫邈分头去西厢给两派传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