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险象环生(1 / 2)
“……怎地这么凉,凰儿可是又不乖了?”男子步下回廊,将城外从漫天飞雪中走来的女孩抱在怀里。
触到她冰凉如玉的手,他眼底隐着疼惜,可那说出话来的语气,听在旁人耳里却是另一种严厉。
音容渐消、画面转逝,银装素裹的天地间霎时泛着萧瑟的气息,北风一过,那点仅剩的秋色便也荡然无存。
“凰儿……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枯树下,仍旧是那件月裳白袍着身的清影,风起时,衣角袂袂飘然而动,低低的奏响着深秋径寒的轻音,似决绝,似悲鸣。
女孩站在离他一尺之远的地方,神情麻木的看着血色一点点的浸透他胸前的衣襟,看那唇角渐渐湮灭、世间再无的宠溺,看着他……身体慢慢的倾斜,直到……
“轰”的一声,天边乍响一道干雷。
萧凰从梦中惊醒,猛地撑着身旁的树干坐了起来,她缓了缓神儿,抬首就望见天边那来不及消失的电光,顿觉双眼酸涩无比,拂手一抹……
你们……到底是谁?
注视着指腹上那滴泪珠从指尖滑落到指缝,她怔立良久。
那两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从幼时起便会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的梦里,编造出一些陌生而又令人心窒的情境,回回都让她在梦醒时分体会到一种濒临死亡的孤寂。
然而那种梦,在她来到这片大陆之后,已经好久都不曾有过了,今日却不知为何又……
“呵——”
沉思间,萧凰忽地嗤笑出声,看来最近自己的脑神经是太过于活跃了,所以才会在睡眠时构想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抬眸望了一眼几米之外的护浠河,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下,波浪撒欢似的在河面翻滚,湍急的水流拍打着两岸的石牙子,一涌一扑,骤时碎溅无数水花。
那气势汹汹的激流,无一不在预警着今晚必定平静不了的夜空。
小憩过后,她侧身取下矮树桩上的包袱便不在多做停留。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萧凰沿着护浠河接连几日的奔波寻人,全身的疲乏因子其实早就在摇旗呐喊了。
中途她试过停,停下这种漫无边际毫无头绪的找,但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哪怕仅有百分之一的机率会在这条河里……她便连叫停的念头都没有了。
口袋里准备的面饼子两天就见了底,要不是那与生俱来的洁癖“作祟”,她都想尝一尝那脚边的锯齿草是什么滋味。
“饿”这个字给人的直观感受,怕是这人世间绝无仅有得天独厚的一份。
抖了抖腰间的囊皮壶,听着里面传来水声晃荡的钝音,萧凰难得自娱自乐的想到,古有画饼充饥,今来以水填腹,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只是濬城这块儿土地,据说是个备受龙王青睐的地方,晚些时候她要是再找不到一处住所的话,恐怕“落汤鸡”的造型是避免不了的。
即便她现在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流浪在外的人,“表面功夫”总不是他们首要去关心的问题,更何况眼下除了……萧凰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因着几日铺草为席,露天为衾,累倦困怠之时随便找个什么东西靠着就能浅睡半日,是以抹在脸上用来伪装肤色的黑粉尽数被袖口给蹭了个干净,她也全然不觉。
衣衫褶皱不整,栗发也松松垮垮的束在背后,鞋袜踩在泥水里,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好在——护浠河面飘着的,常见是一些家畜野物的浮尸,偶尔退水后也会隐约显露数块残垣断壁,她所寻找的,却是连半个影子都没看到。
这一点,是她近几日来唯一觉得庆幸的事。
眼看着天色即将暗下去,她边走边环顾四周,欲寻一处适合夜间留宿的地方,眸光流转之间,她却忽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手中包裹垂然落地。
可肢体僵硬也不过几秒,萧凰不做多想抬脚就冲到了河边,然后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呵,这人倒有些意思……”寻死也不挑个干净的地儿。
有意思?此次听兮殿传来的密报涉及人数众多,也不知主子说的是?
墨颜稍稍抬头,正好对上宫漓袹随手扔回的密笺,他恭谨接过,垂首间,视线中却意外的闯入了山脚下护浠河里的一个……翻滚的黑点?
见那浮上浮下扑腾着的人影,正以一种很怪异的姿势往深水处游去。
墨颜怔了半秒,继而眼色悠然森冷,同他这般从炼狱里活过来的人,自杀,是他最不耻的行为。
可还不等他收回目光,一片衣角便迅疾闪过眼前,空气流动瞬间,只沉沉的留下一句。
“不用跟着。”
城中,县令府。
桌上茶水渐凉,后堂里的人此刻却再是顾不上添茶倒水。
濬城县官坐卧不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眼下他只盼着那个伏在案前奋笔疾书的人能拿个主意,可……
“太子殿下,近三日府衙捕快尽出,只差将那护浠河给翻个底朝天了,但仍是未见大都督的……遗骸,依殿下之见,下官该如何上报朝廷为好啊?”
相较于吕逢的惶惶不安,夏羽杰倒是一反常态,充耳不闻的拟写着信笺。
待他歇笔装袋后,又招来亲卫叮嘱道:“速速差人将此信派送入京,务必亲手交到皇后手中。”
“是,属下立马去办!”
等侍卫走后,吕逢连忙几步拦住了夏羽杰的去路,焦急中却又保持着臣下之礼,“殿下,下官方才所言……”
“哼,南宫都督为保护本宫而死,相信那是他毕生的荣幸,逝者已斯,生者如何悲悼也是枉然,你如实回禀便是,父皇仁心厚德,说不定还会给他立个忠铭冢呢。”
夏羽杰挥袖打断,满口痛心之语,眼底却是说不尽的得意。
虽说那日河提崩坏是个意外,连他都险些丧生于石坝之下,不过……跟亲眼看到南宫七绝被卷入洪流之中相比,那都不算什么。
即使他从没想过要南宫七绝如此轻易的死去,但,惊喜来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区别呢?
起初之时他还如坐针毡,可后来细细思量一番,顿觉那何尝不是上天的旨意?要不是母后忌惮刑私督的势力,现在的父皇早该退居人后颐养天年才对。
真不枉他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花开月明苦尽甘来,南宫七绝一死,往后看谁还敢挡了他的称帝之路……
“从明日起,收回寻人的队伍,城中建闸修堤,拨粮赈灾之事都由本宫全权安排,至于你上呈的奏折……该如何禀明实情,相信吕大人定会不偏不倚,自有分寸。”夏羽杰一脸和善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敞怀大笑的走了出去。
直到脚步声消殆无疑,吕逢这才扯长了官袍袖子擦了擦双鬓的冷汗,想起方才那双毒蛇一般的眼神盯着自己,他背后便又是一阵阵的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