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假象幻灭(1 / 2)
“爹,林侍卫说您有事儿找我?”
房门未阖,萧凰未踏进书房就能看见即墨黎云背对着自己,身形沉沉的立在案台前。
余晖投进瓦缝,透过窗棂,照得整个屋子都是半明半暗的。
“……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听见来人唤他,即墨黎云眉头不自觉的紧了紧,他转过身,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严峻。
慈父的威严,萧凰是陌生的,于她,即墨黎云一向疼爱有加,即便是在谈及女儿以往的顽劣之处,他责怪的语气中带着更多的也是无奈。
而此刻,他眼里显露出来的神态,却让萧凰有一种很不自在的压抑感。
目光微动,她不禁有些怔然,疑惑的视线在触及到他身后的侧案之时,刹那凝结……
下一瞬,萧凰猛地看向眼前之人,杏眼微睁,如失了声的哑童,唇齿开合间,竟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毫无掩饰的反应磨灭了即墨黎云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
他随手将案台上的托盘递了过去,“这件异服,是当初在奇生崖下,你昏迷在寒潭边时,身上所穿之物。”
异服?听见他的称呼,萧凰的视线这才仿若机械般的、一点一点的开始聚焦在那件蓝白相彰、拉链勾锁且还配着英文字母的……牛仔风衣。
一件,本应在后世潮流里随波逐流的物什。
时隔半年,萧凰没想到那天和考古队一起下墓陵时,她所披在身上的外套会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面前。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心口的闷钝之感。
是假象揭穿后的惊惶?亦或是即将舍弃的不甘?
迟疑几许,她终是伸出手接过了那盛着牛仔服的木托,“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看到萧凰并没有呈现出如他预想中那般,阴谋败露后的气急败坏,甚至连一开始的震惊,都显得那样寡淡。
即墨黎云不由敛去了几分肃穆之气,他摇了摇头,回忆道:“萧儿还活着的消息,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起初我被那‘惊喜’冲昏了头脑,并未来得及多想。”
他转开视线,言语中透着一丝被蒙在鼓里的感叹,“后来就算是有所觉察,也只是徒增困惑而已,因为你们……实在是太像了。”
眉眼如故,笑言依旧,早已让人分不清真假。
“没怀疑过吗?”
萧凰神情黯然,她知道,她和那个人……定是像极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自然是有,我原以为你懂易容乔装之术,但假的始终是假的,即便容貌再过相似,时日一长也总会露出破绽。”
即墨黎云闭了闭眼,心中不免五味陈杂,“虽然易容之术向来神秘,江湖上也确实不乏奇门高手,但,你并没有刻意去伪装,从一开始,你与萧儿就有太多的不同。”
记得英儿曾面带愁容的向他念叨,说女儿怕是被吓着了,自坠崖后不仅性子变得格外喜静,还听话懂事了许多,只是隐约没有那么亲近人了。
他那时听言还颇感欣慰,反而打趣连华英的多愁善感,只道是萧儿长大了,哪能如幼时一般缠人?
可,依照萧儿那古灵精怪的行事风格,又几时会让他省心?
如今回想几番,才知自己当初原来也有过不可名状的害怕,不愿深究,所以只好逃避……
“那……是什么让你确信,我,不是她?”
如果仅凭一件后世异服的话,她早就应该被人拆穿了,说到底,这件牛仔风衣也只不过是一个让人心生怀疑的苗头而已。
即墨黎云望着书架一角,良久,他道:“你还记得那封写着蚩夷文的书信吗?”
萧凰默声不语,露出些许不解的目光。
“你知道小香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虽不知他此问何意,但萧凰仍旧点了点头,“听闻……是一饭之故。”
“没错,当初她被带回营帐后,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萧儿用了很多方式逗她,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就在众人都以为她天生口哑之时,她却在伙夫端上来的一桌粗食面前,咬字不清的呢喃出‘好香’二字。”
像是想起了什么舒心的场景,即墨黎云的脸上隐约浮上了几缕笑纹,“萧儿当时觉得好玩,就那么草率的给她取了名字,听着别人那么陌生的叫她,小香仍然是无动于衷,没有半点回应。
萧儿因此还闷闷不乐了好长的一段时日,后来她才知道,小香其实不是不想搭理她,也并非不愿和她玩,事实上,小香压根就听不懂旁人在说些什么。”
听到此处,萧凰眉角一动,语犹不定的道:“小香……是外族之人?”
即墨黎云轻叹,“当年蚩夷闹饥荒,抛弃了半个部落的老弱妇孺,小香便是那无数孩子中幸存的一个。
她现在所会的语言基础,都是萧儿曾经挖空心思去学了蚩夷族的语言,然后将其译成白话,逐字逐句教给她的。”
所以……即墨萧凰不但熟识蚩夷文字,而且,可以说是精通!
“原来如此……”她脸上露出了进门之后的第一个笑容,淡挂嘴角,眸光低垂,恍然中透着一抹酸楚。
终于到了温火烧穿韧纸的这一刻,可萧凰却丝毫感受不到,想象中的那般如释重负。
“将军既知我不是您的女儿,那为何到现在才挑明?”
“因为我想知道,你假扮萧儿,到底有何目的?”
萧凰闻言,心头百转千回,腹中酸涩化为苦笑,吞咽下肚却不知是何种滋味,“我若说是阴差阳错,将军可信?”
窗外暖风和煦,摇曳着院里的榕叶片片起舞,翩飞的身影交叉在光影之间,晃动成了纱窗上的斑驳星点。
“你走吧。”
几息过后,即墨黎云背过身道:“我会让季林给你准备好足够的盘缠,明日一早,你便离开吧。”
“好。”
几乎话落同时,萧凰应得毫不犹豫。
唯独那紧扣着托盘边缘的手指,僵硬到麻木仍不自知,“有一事,望将军能够答应。”
半晌,却是没等到任何只字片言。
大半年的父女情分,在没了那层血缘的牵引之后,竟凉薄得连陌生人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