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5 章 第 225 章(1 / 2)
“啊!是陨星雨!”几个士兵都惊呼。
“你们难道没见过吗?”玉旒云立刻大声呵斥,“十天前不也发生了陨星雨?大惊小怪做什么?还不赶紧拆角门!”边说,边亲自动手帮忙。士兵们便也不敢再抬头看陨星了,专心做事。乌昙也来帮手。不多时,已将门板拆毁。正巧接到通知撤退的第一批士兵也来了,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很快,又有一队士兵赶来。两下里合力,将角门和两边的墙壁砸塌,形成一个三丈阔的缺口。而这时,后面大队人马赶到——在最前面的,是被几名士兵推着的岑远。
看到他,玉旒云就怒火中烧。将手中长剑“哧”地刺入雪地,冷笑道:“哟,岑镇守使来得可真快!”
“哎呀,王爷!您怎么还没撤出营地去?”岑远满面惊讶,又责备那些忙着拆院墙的士兵,“你们怎么不先保护王爷走?别说此地有爆炸的危险——就说这乱党,如此猖獗,只怕还有余孽藏匿在附近。你们不保护王爷去安全之处,却在这里拆院墙做什么?”
“是本王让他们拆的。”玉旒云冷冷道,“何况,本王没这么快撤退——镇守使也应该没这么快走吧?记得我刚外放出来历练的时候,在平北公军中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冲锋在最前,撤退在最后’。相信镇守使这么多年在他老人家身边耳濡目染,也应该是这样的作风吧?”
岑远怔了怔,随即笑道:“那是自然。”因吩咐左右,先往营地外撤。同时也抬头望了一眼漫天陨星,露出些许愤愤之色,但并没有再说什么。
首先被撤出营地的是马匹。之后,士兵才一队接一队有序而迅速地撤离。每一队走在最后的都是带队的军官——此番玉旒云调来铁山寺的只有五百人,领兵的是个千总,以下不过有一名把总,四名小校。小校们各自压阵离去,最后剩下的是千总和把总。他二人都来请玉旒云撤退。玉旒云却让他们推上岑远,非等岑远出门,才和乌昙及众海盗走出角门的缺口去。几乎就在他们踏出营地的那一刻,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脚下的地面剧烈地震荡,他们都站立不稳摔倒下去。回头看时,见火光浓烟冲天而起,几乎遮蔽整个天幕,连陨星雨都黯然失色。
岑远的轮椅因十分沉重,只被震得原地跳了几下,人倒安然无恙。望着化为一片火海的营地,他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愤恨。“这帮混账!这帮混账!”他切齿,“要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玉旒云摔倒在雪地上,索性不起身,半躺半坐,看着焚烧的营地,以及烟幕后持续坠落的陨星。这是多么瑰丽又诡谲的画面。无念是多么难得的奇才!复兴会虽系乌合之众,但在螳臂当车的时候,还能利用天灾制造人祸,倒也算是厉害的对手了!尤其,看到自以为聪明的岑远,被人算计,此刻失落又愤懑,让她出奇的解恨。此外,回想自己这一天的经历,简直如有神助:她中毒差点儿死去,又被困在不见天日的迷宫,但是不仅解了毒,还安然脱身。她又差点儿和岑家军一起被炸得粉身碎骨,可是老天开眼,让她刚巧抓住了叛贼,全军毫发无伤!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莫非真的是老天爷从前亏欠她太多,如今要庇佑她,直到她达成夙愿?
众海盗们不知她的心思。这群粗豪的汉子只是单纯的感到死里逃生万分庆幸,也都跟着大笑起来:“死秃驴,让你们炸呀!江阳城以前搞过啥烟花大会,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王爷……”带兵的千总和把总上前来要扶起玉旒云。玉旒云摆摆手,自己站起身,拍了拍雪沫子,道:“大伙儿都没事就好,我看我们……”
她话未说完,岑远抢上来打断了:“现在应当立刻杀上铁山寺,歼灭反贼!居然炸毁我军营地,此仇不报,岑家军颜面何存!”
的确,营地被毁是奇耻大辱,军士们也都群情激愤。不过他们并不响应岑远的号令,都望着玉旒云,看她有何决断。
玉旒云抬头看着陨星,又低头扫了一眼被乌昙拖过来的和尚,冷冷道:“不,不用上铁山寺了。”
“为什么?”岑远惊道,“铁山寺的叛匪杀我同僚,若是此刻不将其歼灭……”
“你的手下的确是在铁山寺一败涂地——想来那绿色的求救火箭是他们放的吧?”玉旒云打断,“究竟他们是怎样着了叛贼的道儿,你自己去追究。”她顿了顿,转向余人:“反贼既然想到了暗度陈仓的方法,不会仅仅攻击这里的营地,马上传令给岑家军大营和郢城,见到身穿镇守使衙门军服的,一律拿下!”
“是!”岑家军兵士得令而行。岑远则惊怒得面色铁青:“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捉拿我的手下?”
“莫非你看到这和尚还没明白过来?”玉旒云厌恶道,“你的人已经在铁山寺全军覆没了!现在复兴会反贼都打扮成你部下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袭击我军去了。”
“那……那也不能下令捉拿下官全部的部下啊!”岑远急道,“下官的部下,可是……可是一心剿匪的!”
玉旒云冷笑,仿佛在问:是么?“你派上山的有一百五十人——”她盯着岑远道,“这里被我们抓获消灭的也不过十来个,剩下的都在哪里,你晓得么?”
“问他——”岑远指着那瑟瑟发抖的和尚,“你还不交代,你们假扮成本官的部下,都上哪里作乱去了?”
那和尚连连摇头:“贫僧位份极低,只是遵掌门之命跟着师兄来偷袭山下樾寇……不,不,官军的营地。其他同门去了何处,贫僧确实不知。”
“你敢撒谎——”岑远大怒,拔出身边亲随的腰刀就朝那和尚砍去,却被乌昙一把夺下。
“荒谬!”玉旒云厉声斥道,“不过敌方区区一个小卒,你就严刑拷打他,能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今日你的手下落在反贼手中,反贼只怕也对他们严加逼问,他们能交代得出我军的动向吗?”
岑远愣了愣——自然是不能。“下官……下官方才太鲁莽了……请王爷恕罪。”
玉旒云不理他,只向岑家军发令:“营地既毁,估计反贼以为我军多半也无人生还。你们立刻去铁山寺下通往郢城的道路埋伏。只要是从山上下来的,无论僧俗,一律格杀!若有一人漏网,你们提头来见!”
“遵命!”那千总跪下领命。
“此处你二人全权负责。”玉旒云指着他和那把总道,“本王要回郢城去,给我和我的部下备马来。”
“是!”千总让左右去办,又看了看岑远,“那么镇守使呢?”
“他不是说他此来是做个摆设的么?”玉旒云冷笑,“你们让他在这里摆着就好——是不是,镇守使大人?”
岑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干笑两声,道:“王爷说的极是。下官就是来做个摆设的,一切当然还是由王爷定夺。”
“很好!”玉旒云点点头,又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多生枝节弄巧成拙,你想要的自然就是你的,否则——你也看看你迄今为止的战绩,真的以为你打得赢这场战役?大青河你丢了城池,对阵蛮族你差点儿丢了你自己的命,今日你失掉的幸亏是你的私兵,若是岑家军的兵士,我还能保得了你吗?”
岑远听这话,虽然有些嘲讽他带兵本领拙劣的意味,但似乎玉旒云还是要保着他的。他扭头悄悄瞥了玉旒云一眼,见后者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这戏还得唱下去呢!”玉旒云低声道,继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好好在这里做你的统帅吧!”
马已备好。玉旒云带着乌昙一行飞驰而去。
岑远目送着她,心中充满了愤恨与不甘。想他这一生,打小便知道身为将门之后要苦练文武技艺,日后接替叔父的职位。一同读书习武的同龄人当中,他虽不算是最出色的,却也名列前茅。十五岁就跟在叔父的身边历练,摸爬滚打到了二十五岁,在贵胄子弟中,几乎没有谁比他临敌的经验更多,连叔父似乎也对他颇为满意。却在这个时候,遇到了玉旒云。原本并没有将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中——皇后的妹妹做了侍卫,本来就够可笑的了,还外放出来带兵,就不怕弄花了脸,嫁不了人么?他当时是这样和同僚们开玩笑的。只是没有想到,转眼之间,玉旒云已经横扫四方,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惊雷大将军。便是岑广,人前一句不说,人后也会感叹:她怎么生而为女子呢?
是啊,毕竟是个娘们!岑远想,不然大樾国第一武将可能就不在是岑广——未来也可能不会是他岑远,而是玉旒云了。
只是,这念头才起没多久,大青河之战打响。他竟然就成了玉旒云的部下!他急了——可不能被个女人踩在脚下。于是他冒险而行,企图剑走偏锋,不幸出师不利。从此之后,仿佛永远地交上了霉运。
也想过一死了之,直到遇上郭廷轩。这女人真是他的命中魔星。初初相识,感觉她是如此的美好。容貌闭月羞花自不必说,还那样的温柔知礼。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妙人儿愿意和他这个残废长相厮守。然而她表现得是那样坚贞,连带着,他也开始重新燃起了希望。
刚成亲的那一阵,每天都幸福得如同飘在云端。她悉心照顾他,又为他寻访名医——连岑广的面子都请不来的无念和无妄都先后为他疗伤。他从只能躺着到可以坐起来,到撑着拐杖可以站起来——这都是她的功劳。虽然他的伤势严重,最终还是无法行走,不免令他消沉了一阵,她却并不放弃,苦求无妄点拨他武功,让他坐在轮椅上也能自保。“世上没有废人。”她说,“只有放弃自己的人。”语气那样温柔,却每一个字都有铮铮铁骨。
他不应该就这样扫雪烹茶度过余生,他想,他还可以争取他应得的东西。而她也愿意帮他——不仅愿意,她还很有本事——她穿针引线,让他认识了许多馘国遗老遗少。老一辈的,都当他是青年才俊,说他将来接管西疆,必是西疆长治久安的保障。而同龄人则唯他马首是瞻,声称,只要他有吩咐,赴汤蹈火也要给他做到。
他似乎迎来了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即使忽然杀出一个曹非攻,而他又被“发配”去了依阙关,他依然觉得胜券在握。“那个书生有什么可怕?”郭廷轩道,“相公要除掉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从如此温柔聪慧的人口中轻易说出“除掉”二字,他本应感到讶异,可或许是他太厌恶这个年轻有为的表弟了,听妻子如此说,反而心中痛快,笑道:“不错,他安守本分便大家相安无事,若是觊觎我的位子,自然要他晓得我的厉害。”
“他有没有非分之想,打探打探便知道。”郭廷轩说自己和岑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熟络,可以让她们留意曹非攻的一举一动。
岑远见妻子为自己的前途劳心劳力,万分感激之外,暗暗发誓,为了这个女子日后能以夫婿为荣,他不仅要承袭叔父的官职爵位,还要亲手建立一番功业,以自己的本领留名青史。为此,他一壁留心天下大局,为自己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一壁密切关注着郢城的动向——郢城平北公府里,自有郭廷轩熟识的丫鬟仆妇,而城中衙门和市井,则有他结交的馘国遗老遗少们。此外,这些人还向他引荐了不少奇人异士,从五湖四海为他带来消息。因此上,楚国变天,玉旒云和刘子飞在江阳斗法,没有一件事他不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些消息让他心潮澎湃——南下伐楚,一统中原,这是自□□立国之后男儿军中建功的最好时机了。不过,当时看来,玉旒云和刘子飞是打算从东部攻入楚国。他身处西疆,能有什么作为?www..cc
正苦恼的时候,郭廷轩的耳目给他带来了令他更加烦闷的消息:岑广身体欠佳,精力不济,公务由曹非攻处理。起先曹非攻只不过是分担,后来,一方面岑广病情渐重,一方面曹非攻大小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令文武官员交口称赞,岑广便放心将公务全部交托于他,甚至动了心思要让曹非攻袭爵。
“妾身听说,不仅老爷和夫人倚重表少爷,就连岑家军的将士们也都很喜欢他。”郭廷轩道,“哪怕他手无缚鸡之力,将士们还常常邀请他去观看操练和比武。他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就给他讲解。而他自己衙门里人手不够的时候,岑家军的兵士都会去帮忙。他夫人给兵士们准备了饭食,表少爷就和他们同桌吃饭,亲如一家。”
岑远听了此言,几乎被胸中怒火炸裂——岑家军素来眼中只有岑广一人,旁的将领——哪怕是玉旒云,也不过碍于其身份,才没有公然冷眼相待。以往,他在岑家军受尽了轻视。但因为他们“只服岑广”,他也不以为意。如今他们竟然和曹非攻打成一片,这意味着曹氏对他的威胁已经如同白刃抵于咽喉。
“这叫花子一般的臭小子!”岑远怒骂,“不过是庶出,要不是他娘曾经服侍过婶娘,求着叔父照应他,他能混到盐务的肥缺?竟然不知足,打起本少爷的主意来!可要好好收拾他!”
郭廷轩点头,又道:“妾身听说,老爷的病来得有些奇怪。相公来依阙关赴任的时候,老爷不是还康健得很?可是你一走,他老人家就病倒了。而这期间几个月,咱们和郢城也通过不少书信,节日里老夫人有赏赐,咱们也有送礼,却从来未曾听到老爷病倒的消息——你看,会不会是故意瞒着我们?会不会是表少爷……有心谋害老爷?”
岑远心中一凛:姓曹的小子竟如此歹毒?岑广于自己有养育之恩,岂能这样不明不白命丧外姓小子之手?当下,便想亲自回去郢城查个明白。可郭廷轩却在旁边幽幽叹道:“老爷年轻的时候叱咤风云,未料晚年竟然糊涂至斯!放着如此孝顺的相公不要,去找了个人面兽心的表少爷来。相公,你看老爷他会不会已经被表少爷迷了心窍?若是咱们现在去提醒他提防表少爷,他会不会以为咱们心存妒忌?”
大有可能!岑远回想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叔父身边的日子,从不曾受到过任何称赞,即使有时会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公务交给自己,后来也总是诸多批评,收了回去,根本不会说让自己全权代理。曹非攻这个书生必定舌灿莲花,把老头子哄得神魂颠倒了!不管姓曹的有没有暗中下毒手,自己此刻回去,除了一顿臭骂,什么也得不到。说不定还更加坚定了岑广传位曹非攻的决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是你考虑得周到。”他对郭廷轩道,“我若此时回郢城,只怕就中了表弟的奸计。这小子到底有些什么狠毒的计划,又做了什么坏事,只怕得查出确凿的证据来,才能去叔父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郭廷轩点头赞同:“为免他加害老爷,还是得让老爷身边的人多加留意——妾身听说他曾经去铁山寺求无妄大师给老爷看病,大师却没有答应。不如相公修书一封,拜托无妄大师下山出诊,先瞧瞧老爷到底病情如何。不管是不是被人毒害,能将他治好,才有机会改变他老人家的想法。否则,若是他不幸……不幸就这么去了,郢城等于是表少爷的天下,表少爷到时候说什么不行?”
不错!岑远读过史书,千百年来,帝王之家都有篡改遗诏、假传圣旨、指鹿为马之事,宫墙之外的只怕更加数不胜数。如果岑广一命呜呼,曹非攻拿出遗嘱来,又有岑家军的支持,自己多年的心血岂不毁于一旦?他当即给无妄写了一封信,让亲信的手下马不停蹄送往铁山寺。
不久,收到回信:无妄已经去了平北公府,确认岑广系被人毒害。他一方面派了几个得力的弟子在旁守护,一方面竭力寻找医治的良方。“龙鳞凤目可以找到,人心却很难改变。”他让弟子这样传话给岑远,“平北公似乎决意以曹氏为继,已打算奏请朝廷。倘不能使其回心转意,此事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老糊涂!”岑远怒不可遏。
“大人……”他身边的亲信之一李忠敬道,“卑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平北公他老人家已经鬼迷心窍。为大人的前途着想,宁可他老人家现在就没了,也不能让他把奏折递进京去。如此,大人您还是名正言顺的后继者,可以堂堂正正回郢城去。有无妄大师作证,便可把曹非攻那奸贼拿下。若是任由曹非攻摆布,只怕平北公过世之后,下一个被害死的就是大人了!”
“你住口!”岑远呵斥,“叔父再怎么误会我,也不能这般咒他!”
“是……”李忠敬悻悻,又不甘道,“可是大人,曹非攻如此阴险毒辣,若是大人不及时揭穿他,等老公爷不在了,他承袭爵位,真的可以呼风唤雨。到时候大人再去说他谋害老公爷的事,他说不定能反咬一口,说是大人毒杀叔父。总之他大权在握,要颠倒黑白,还不是易如反掌!”
岑远其实在那之前和曹非攻没有什么交情,并不了解其为人。单就此刻所听到的种种消息判断,这小子的确是个毒辣的伪君子。他担忧自己的前途,更担忧岑广的安危——他没有撒谎,叔父哪怕对他再严厉,仍有二十多年父子般的情谊。眼下有无妄守护,叔父的性命暂时无忧,他想,但是绝不能让姓曹的小混蛋继续迷惑叔父!此事,单靠家中的丫鬟仆妇是做不到的,他得全面搜集曹非攻的各种罪证,待岑广病情转好,就交到其手中。主意既定,他秘密派出手下,一面让郢城的公子哥儿和过往在花街柳巷所熟识江湖异士、市井之徒协助,一面去到曹非攻从前为官的甘州打听。
这张网撒得广。没多久,便有了些眉目——曹非攻不仅在甘州任上网络了一些亡命之徒替自己办事,从前每一处为官之地,他都收了些戴罪之人。他让这些罪犯免于牢狱苦役之灾,他们就死心塌地为他办事。至于办了些什么事,迄今为止也不过是将一些明面上无法惩治的恶人惩处了一番——比方那些家中有权有势,明明犯了王法,却有办法脱身的,曹非攻无法治他们,就让这些死士出面教训。虽然不合规矩,但算得任侠仗义。是以,岑远虽然花大力气查清楚了始末,却没办法用来将曹非攻扳倒。不免有些气闷。
“大人别着急。”李忠敬道,“曹非攻既然是只狐狸,迟早露出尾巴来。对付他手下的无赖,自然还是要用那同一类的货色。卑职和郢城麻铺圩的一个破落户名张晟很熟,已经打点了银两,让他接近曹非攻的手下,好生打探。一有风吹草动,他便会传信过来。大人便可以计划下一步的行动了。”
这样总算有了些进展。岑远想,哪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曹非攻的什么罪证,给他手下的泼皮栽上些罪名总不困难,也就顺带可以挫一挫曹非攻的锐气了!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依阙关落下初雪的日子。他带着一丝久违的欣慰回到了府邸,计划要和郭廷轩饮酒赏雪。还未进门,便有依阙关的一间珠宝铺的掌柜来找他,委婉地告诉他,他上个月给郭廷轩订做的簪子被卖了,辗转回到了自己的铺子中。“大人的府上,只怕有下人手脚不干净。”掌柜的说。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想。家中诸事都交由郭廷轩打理。那日郭廷轩去寺庙进香。她一回来,岑远就将此事说了,顺带还宽慰她,宅子大了,要管理的下人多了,总难免有一两个害群之马,并非她这个主母□□不力。谁知,郭廷轩淡淡道:“不是下人盗窃,是妾身拿去卖的。”
“为什么?”岑远惊讶。
“在郢城打点府里的下人,难道不要使费么?”郭廷轩淡然笑道,“不然,相公以为凭妾身和她们向日的那点儿交情,她们会这么勤快,事无巨细都帮我们留意?”
岑远先是惊讶,随后心中百感交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那你也不应该卖掉自己的首饰。”他道,“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我也想尽点力。”郭廷轩说。
这一夜,他们夫妻在花园赏雪。美景佳酿,醉得快,岑远都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着的。然而到了后半夜,他就醒了,发现身边的人不在。
因为腿脚不便,他不能自己起身,只能在黑暗中躺着。过了一阵,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说话声。雪光将两个人影映在窗纸上,他辨认出是郭廷轩和她的贴身丫鬟。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岑远修习内功的时间也不长,并听不太清楚,只依稀听到“娘娘”“太子”几个断续的词语。他心中嘀咕:传闻郭廷轩是前朝贵妃,这不会是真的吧?不过,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馘国已经灭亡,她也不再是贵妃,哪怕隐瞒身份,也是为了开始新的生活罢了。不过她们提到的“太子”又是何人?莫非废帝有个儿子流落在外么?
一时警觉起来。他知道复兴会屡剿不尽。虽然实力越来越不济,却始终贼心不死。如果他们手中有所谓馘国太子,只怕又要不自量力的闹出些风波来——若郭廷轩的确是贵妃,又被卷进去,那就太凶险了!
他不好直接问郭廷轩,只能暗地里找人留意那个丫鬟。几日跟踪下来,果然发现在依阙城外的寺庙中藏着好几个孩子,有男有女,一时不知道哪个可能是前朝太子——又或者都是废帝的骨肉。只打听到这些“孤儿”皆系好心的镇守使夫人出资抚育,寺庙的养病坊和舍粥厂也都得到了郭廷轩的捐助。粗略算算,每个月郭廷轩要在寺庙花百两以上的银子。而回家一查,他送给郭廷轩的各种珠宝首饰,大部分都踪影全无。家中的许多古董摆设也早不翼而飞——她这是变卖了多少家当?是单纯的不舍得故国之民受苦,还是要保存废帝血脉,其他不过是掩护?
这话就更加没法问出口了。疑虑与担忧煎熬着他。接连数日,他寝食难安。郭廷轩自然也看出他不妥。问他何事,他只说担心岑广的身体。“听说已经渐渐好转了。”郭廷轩宽慰他,又亲自给他准备了安心宁神的药粥。
岑远果然夜里不再辗转反侧,甚至连白天也疲乏犯困,无心公务。一日,袁哲霏等几个公子哥儿来依阙关游玩,饮宴之时,见岑远呵欠连天,不免笑他道:“岑兄,莫非是闺房之中太劳累了么?看样子明年要喜得贵子了呢!”岑远连连摆手,说自己就是莫名疲倦得很。恰巧有个大夫来给青楼的姑娘看诊,公子哥儿们就烦他顺带给岑远把把脉。谁知这个大夫号脉之后抓耳挠腮,不敢断症。催问再三,他才说这似乎是安神散服用过量的表征——该药含有琥珀、朱砂、龙骨、紫石英等,量大有害,可使脏器衰竭。岑远看来已经吃了一段时日,当立刻饮蓝靛叶汁解毒。
袁哲霏等人可被吓得不清:“是什么人敢谋害岑兄?”
岑远自己也是又惊又怒——天天给他吃毒药的,除了郭廷轩还能有谁?他强忍再三,才没有发作,只是拍了拍脑袋,笑道:“啊呀,本来我最近常常失眠,才想着吃点儿药调理调理。果然这药还是不能随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