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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3 章 第 21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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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旈云并不觉得有任何痛楚,好像就是睡着了。醒来时身在行辕的卧房之中,见外面天还亮着,乌昙靠在窗口盹着,暗忖应该是自己晕倒摔下马,被送回类行辕来。她坐起身摇摇头又动动四肢,并无不妥之处——或许在岑家军大营时只不过是太过劳累了,又多吃了几粒无妄的药丸,并非旧疾复发。

虚惊一场!她暗笑,即披衣下床。

乌昙被惊动了,“噌”地一下弹起身:“你醒了?你可已经睡了七天了。”

“七天?”玉旈云吓了一跳,“难怪我一睁眼就觉得精神这么好——就是饿得很——七天,倒也不奇怪,是把我吃了那些药丸用去的体力都补回来了吧?幸亏不是七年。”

乌昙可没心情开玩笑,直接抓过玉旈云的腕子。玉旈云看到手臂上的瘀青已经淡了许多,即笑道:“你不必大惊小怪,我好得很——还是跟我说说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曹非攻是真的死了吧?”

乌昙不回答,只是皱着眉头:“你体内的那几股寒气仍未消失——你自己没感觉吗?”

“你越说越玄了。”玉旈云道,“先前就一直在说什么寒气,我完全不明白——若是问我冷不冷,我倒可以答你——半点也不冷,这屋里的炭火烤得人浑身发烧。你不觉得吗?”

乌昙不容她避重就轻:“王爷,这寒气十分的古怪。你昏睡不醒着几天,我一直反复琢磨。寻常受了外伤或者风邪入体,无论如何不会有这种在奇经八脉恣意流窜的寒气。你有些什么旧疾,我虽不像端木姑娘那么清楚,但你内息如何,我再熟悉不过。即使当日你为蓬莱人所伤,命在旦夕,体内也不曾出现如此奇特的寒气。那时你只是心脉虚弱,我可以将内力输入你的体内。但现今这寒气却好像你忽然练成了诡异的内功,可以与我的内力相抗衡……这……这是我怎样也想不透的。”

“我没有练过什么劳什子的内功。”玉旈云道,“这没影的事,你当然想不透。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如今既然没病没痛,你何必自寻烦恼?”

“哪里没病没痛?”乌昙道,“那无妄和尚可花了好些功夫。我看他给你施针,把你都快扎成豪猪刺猬了。既不敢信他,又不敢阻止他,只能在一边看着,我……”那几日的煎熬,实在不堪回首。

玉旈云呆呆的,看到手臂上细小的针孔,又摸到自己颈间也有扎针的痕迹,忽然面上一红,甩开了乌昙。乌昙怔了怔,随即也面上发烧,结舌道:“我……我只是担心那和尚心怀不轨……”

“不必多言。”玉旈云道,“总之我现在全好了,无须再提此事。什么寒气,也不用理会了。曹非攻的灵堂设在平北公府吗?算起来今日是头七,我要去拜祭……你……你去准备,陪我出门。”

“是……”乌昙知道她是要更衣,急忙退了出来。但两颊和脖子仍然滚烫,被外面的冷风吹拂,更刀割针扎一样疼。这些倒无所谓,只是玉旈云方才恼怒的表情,让他心襟动荡,好像翱翔云端。他即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人家身患顽疾,且要和诸多奸人周旋,何等危险,你却在这里转着什么龌龊的主意?快醒醒!

这一击甚是用力。他果然也清醒了。就忽然想起还有要事未向玉旈云禀报。不敢推门,只在外面道:“王爷,我方才忘记说了——那个铁山寺的无念和尚死了。”

“什么?死了?”玉旈云的罩衫才穿了一半,听言便惊讶地出了门来,“你说那个众人口中的活神仙,可以预测陨星雨的无念和尚?”

乌昙点头:“那天无妄不是说,他师兄预言有陨星雨,又说会有大灾异发生?咱们从大营回来的时候,一路上也有许多百姓猜测会有大人物归天,还说可能是平北公。但平北公的病情这几天反而有了些起色。所以也有人猜测会是……”

“会是我?”玉旈云冷笑,“看来我要不露面,就真天下大乱了。”

“不过现在外面都传说,陨星雨预兆其归天的那个大人物原来是无念和尚。”乌昙道,“据说他在陨星雨降落的那一夜圆寂了。只是因为他先前交代弟子,要闭关修炼,所以铁山寺上下都不知道。善男信女去向他求问趋吉避凶的法子,也见不着他的面。直到无妄和尚三天前回去铁山寺才发现异样。”

玉旈云皱了皱眉头:“如此一位神人,本来我还想去拜会,真是可惜。不过硬把他的死和陨星雨扯在一处,也太过牵强附会——都过了好几天才发现,谁知道他是几时圆寂的?我看他若在天有灵,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乌昙笑笑:“你原先不是指望他教化百姓,驳斥灾异之说吗?现在他圆寂了,倒成了那灾异的一部分。”

“和尚圆寂也算得上是灾异?那再多几及桩也无伤大雅。”玉旈云道,“要死的真是平北公或者是我,那才麻烦——岑家军呢?可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办事?”

“都进行着呢——”乌昙回答,“你昏睡的这几天,都是小莫跟他们打交道——岑远丝毫也没有插手,一直在张罗曹非攻的丧事,还有侍奉岑广。”

“他倒沉得住气。”玉旈云冷笑,“咱们这就去会会他!”说时,已经整理好了衣衫,回房去拿披风时,见到桌上有乌昙夜里吃剩的点心,就抓了一个来充饥,又拿起茶壶,要饮那早就凉了的茶。乌昙赶忙拦住:“这怎么行?也不急在一时,我去给你拿粥来,他们一直预备着,不知你何时醒。”

他跑去前面拿食物,自然也就把玉旈云醒来的消息告诉众人。小莫等担惊受怕了七日,闻讯都赶紧来瞧瞧玉旈云是否真的康复,见她面色如常,便放下心头大石,玩笑说,没见过谁睡觉睡这么久。玉旈云也笑言,这是将日后南征途中所有的觉都睡了,可以精神抖擞一路杀入凉城。众人不似乌昙知道内情,俱一笑而过。玉旈云一边胡乱吃饭,一边又向小莫再次确认了岑家军的动向——皆已按计划行事,只不过一个乱党都还没抓到——或者不如说连乱党的影子也没见。自从郢城府衙的刺杀之后,复兴会就销声匿迹了。“钱把总去赈灾那边倒是传回些消息。”小莫道,“说是不仅他一路上未见到有被陨星击中的村落,就是鸽子站一路传书往西北边境打听,也都回说未见灾情。真有陨星坠落,可能落在蛮族境内了。”

“那才好!”玉旈云道,“蛮族屡屡犯境,也给他们点儿教训!”说罢,丢下碗筷,和乌昙出行辕来。

虽说是七天来不曾有复兴会作乱,她的行辕门外却多了许多兵士守卫,显然是准备防患于未然。再来到平北公府,也见到许多守护的官兵,不仅郢城的护军倾巢出动,还借调了岑家军的人马来。黑压压的铠甲,映着煞白的灯笼和招魂幡,别有肃杀之气。

因为今日乃是头七,按例亲友都要来拜祭,所以郢城的大小官员都来了,岑家军中能抽得开身的也一个不少,从清早开始就络绎不绝。无妄的几名弟子们本来就在府里照看岑广,就顺便担当了做法事一职。因曹非攻并无子嗣,灵前只有他夫人张氏在烧纸。这一个单薄的女子在满堂官员之中显得甚为楚楚可怜。

玉旈云的来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她病倒的消息当然是传遍了整个郢城了。不过今日她出现在此处,她康复的消息也会很快传遍整个郢城。

她阻止众人向她行礼,径自上前给曹非攻上了一柱香。岑远在轮椅上以亡者兄长的身份向她还了礼。玉旈云就问:“平北公还好么?我听说他的病情有了起色?”

岑远点点头:“托王爷的鸿福,叔父前两天清醒过来。只不过身子还虚弱,亦不能说话。非攻表弟的事,下官也没敢告诉他,怕他……”

“不说是对的。”玉旈云道,“你且继续忙,我去后面看看平北公。”

“叔父没在先前的住处了。”岑远道,一边吩咐下人给玉旈云带路,一边解释——毕竟家中有丧事,怕阴气冲撞了病人,加上之前火灾,烧毁了好些房舍,他已经把岑广安排到了南院——实际上,为了方便守卫,府里上下都迁居南院,包括曹非攻的遗孀。

玉旈云点点头,跟着那下人离开灵堂。

到了南院,陡然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上一次来到平北公府,是曹非攻引路,虽然没有明着哭穷,但也讲到岑广如何节俭,府邸中用不着的房屋都空置,必须要用的,则极尽简朴,玉旈云看来,说是两袖清风,不如说是家徒四壁。但如今这南院却光鲜亮丽,不仅里里外外收拾得一尘不染,就连窗前墙边的花木也修剪过。房门口挂着簇新的棉帘,新糊的窗纸雪白,上面还贴着精美的窗花。最不同的是,上次来到岑广在住处,药味扑鼻,熏得人头昏眼花。而南院这里却在大冬天里散发出淡淡茉莉的幽香。玉旈云和乌昙不由对视一眼,交换心中的惊讶之意。

“王爷——”岑广的夫人王氏在一位绝色佳人的搀扶下颤巍巍迎了出来——这佳人正是岑远的夫人郭氏了。她后面还跟着四位青衣丫鬟和两名中年仆妇,虽然不及她美艳,但也姿容端庄。玉旈云见多了西京皇宫的宫女,容貌气质也不过如此而已。“王爷万福金安。”郭氏盈盈下拜,“妾身听说王爷近来操劳过度,抱恙在身,实在未想到您会驾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岑老夫人,岑少夫人。”玉旈云简单招呼,“府里在办丧事,又有病人,不必拘泥繁文缛节。我来拜祭曹大人,也探望平北公。”

王氏擦了擦眼角:“王爷费心了。实在想不到我岑家竟然遭此横祸……非攻那孩子才二十七岁……也没有留下子嗣……他们曹家就这么……唉……也可怜了他媳妇……起初那几天,整个人都傻了,话也不会说……多亏了庭轩……”

“庭轩”应该就是郭氏的闺名了。她淡淡笑了笑,道:“婶娘何必说这些,我是岑家的媳妇,这些都是我份内之事。天气冷,请王爷入内奉茶吧。”即袅袅婷婷将玉旈云和乌昙引到厅堂之中。

玉旈云看这厅堂的布置和依阕关岑远的府邸如出一辙——听王氏方才的意思,应该是曹非攻死后张氏大受打击无力操持家务,平北公府一应事务便交给了郭庭轩打理。她带来了自家的丫鬟仆妇——应该另有小厮、杂役等,将南院这边按照依阕关守备使府邸打扫整治。现在一切井井有条,连岑广的病情都有了起色,王氏因而对这个曾经不太满意的侄媳妇刮目相看。

“茶就不必了。”玉旈云道,“我只想见见平北公他老人家。”

“妾身听说王爷来到,晓得您必定要去看望叔父,所以让下人先去帮他老人家擦身更衣了。”郭庭轩道,“王爷稍坐片刻,待下人们张罗好了,便请您过去。”说罢,还是让丫鬟端上茶点来。

茶杯中是红、黄、粉、白四色花苞儿,茶水金黄,仿佛蜂蜜之色。而点心也都做成各式花朵模样,千姿百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开了贵妇的首饰匣子,哪里看得出是入口之物。

这郭庭轩出身皇宫,果然是错不了的,玉旈云想,这些茶点比之西京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不论她本身是贵妃还是宫女,她的厨子至少是前朝御厨了。想到这里,免不了又瞥了郭庭轩一眼,也再打量了那些丫鬟仆妇一圈。只是除了郭庭轩淡然微笑,那些女仆都垂着头,看不出所以然来。玉旈云也不好显得太过傲慢,毕竟王氏还陪坐在侧,就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赞道:“好茶——是什么个名堂?”

“名字俗气,叫做‘四季花开’,让王爷见笑了。”郭庭轩道,“是冬之红梅,春之粉桃,夏之白莲,秋之金菊。”

“有趣,有趣。”玉旈云点头,“乌昙,你也尝尝。”

乌昙素没有见过这么雅致的茶点,只端起来就已经闻到馨香扑鼻,再饮一口更是齿颊留香。不知不觉将整杯都喝下肚去。丫鬟就浅笑着给他添茶。一连添了三次。郭庭轩都忍不住笑道:“看来这位军爷很喜欢四季花开呢!”

也就是乌昙喝了三杯茶的功夫,外面有个丫鬟来报,说平北公更衣已毕。王氏和郭庭轩就亲自陪着玉旈云上对面房去。

这病房的感觉自然也和上次有了天渊之别,除了闻不到浓重的药味,光线也不似上次昏暗。窗明几净,和寻常房间无甚不同。床上的岑广虽然仍是闭着双眼,但面色果然好了许多,像是的寻常睡着了的人。

“这看来都是无妄大师的功劳了?”玉旈云笑问,“大师回到铁山寺去了?”

“因为他师兄忽然圆寂,有些庙里的事务需要处理。”郭庭轩回答,“铁山寺自上代住持圆寂之后,并未确立住持人选,一直是无念与无妄两位大师共同主持大小事务。如今无念大师西去,重担便落在无妄大师一人肩上——偏偏近来还出了陨星雨这样的大灾异……妾身多嘴了。”

玉旈云笑笑,走近了看看岑广,又问:“那无妄大师回去铁山寺,平北公的病情……就不怕有反复?”

“叔父的病情自从找到了九叶雪莲,就一直在好转。”郭庭轩道,“现在大夫们也只是负责煎药,时时留意脉象。其实无妄大师走之前,一直都是在王爷的行辕里。待到王爷的病情稳定了,他才敢回去铁山寺呢。”

“原来是本王耽误了他。”玉旈云不冷不热。

“无妄大师毕生钻研医术,治病救人的事,怎么算是耽误呢?”郭庭轩道,“王爷如今既已痊愈,待日后叔父恢复健康,无妄大师便可以安心在铁山寺念佛。算起来,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佛祖也是明白的。”

“我是说他既然医术高明,说不定早些回去能将无念大师也从极乐世界拉回来。”玉旈云道,“在本王这种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上浪费了时间,真是罪过。”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郭庭轩道,“妾身听说无念大师预言自己会在陨星雨时圆寂,只怕当时有再多的名医,也难以阻止。再说,大师去的去西方极乐世界,从此脱离人间种种悲苦,吾等俗人何必唏嘘?”

“哈哈哈哈!”玉旈云大笑,“听岑少夫人这样说,本王可真是个俗人了——咱们也不要在这里打扰平北公了。看到他逐渐康复,本王也放了心,该告辞了。”说着,退出了病室来,又问:“曹大人是明日出殡吗?他的死因可查明白了?本王记得当日与他同时遭遇刺客,他受伤不轻,但应该不致命。”

“这个……妾身就不知道了。”郭庭轩道,“妾身之听说刺客是前朝逆贼复兴会……”她顿了顿,有些委屈地看看玉旈云:“王爷,妾身也是前朝遗民,但旧事早已烟消云散。西疆百姓,只想安居乐业,无人愿意再经历战乱。这些痴心妄想的反贼,如此逆天而行,正是人认得而诛之。王爷调动兵马剿灭反贼,实乃深得民心之事。不过……吾等遗民多少有些提心吊胆,就怕杀戒一开,遗民们受到牵连,无辜丧命。”

“岑少夫人可以放心,本王自有分寸。”玉旈云道,“再说,此事交予岑家军和地方官府负责——本王来西疆只不过是打猎的。我要开杀戒也是对那些熊啊鹿啊,怎么会针对前朝遗民呢?”

郭庭轩怔了怔:“王爷来打猎……打算……去何处?”

“西疆如此广袤,自有本王的去处。”玉旈云看不顺眼这女子从容的模样,终于令对方露出惊讶之色,心中窃喜,“我在郢城也玩够了,又见平北公他老人家逐渐康复,便可以放心往旁的地方游玩去了。”

“西疆的确有许多好去处。”郭庭轩又恢复了自如的态度,“王爷路途上若有何需要,不妨先交代下来,妾身毕竟是西疆人,可以让人先准备着。”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玉旈云说着,举步往南院外走。但这时看见门外一条白色的身影,正式曹非攻的遗孀张氏。“王……王爷……”张氏结结巴巴,“妾身……妾身有事……有事禀报。”

“妹妹——”郭庭轩疾步上前搀住她,“你不在灵堂,跑来这里做什么?什么重要的事要和内亲王说?”

“一定是生死攸关之事了。”玉旈云道,“曹夫人请讲。”

“请……请王爷随妾身……随妾身来一下……”张氏战战兢兢。

“妹妹——”郭庭轩似乎是要责备张氏不懂规矩。但玉旈云已经伸手示意张氏在前面带路,又说了句:“两位岑夫人请留步。”就带着乌昙跟随张氏而去。

一路上张氏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穿过南院之外好些萧索破败的房舍,回到了最初玉旈云拜访过的岑家人居住之院落。因为临近岑广旧日养病之所,留下了火灾的痕迹。张氏走到东厢房门口,小声道:“这是……先夫与妾身从前的住处。妾身这几天都在整理他的遗物……”

“节哀顺变。”玉旈云安慰。

张氏摇摇头,声音哽咽:“妾身发现了一些东西……思量再三还是……还是决定给王爷过目……”她推开房门。

玉旈云欲跟上,但警觉的乌昙抢先跨了进去,确定房内除了张氏别无一人,才给玉旈云让开一条道。

只见房内大部分家具还在——想是郭庭轩主持布置南院的时候瞧不上这些用物。主人的细软已经都整理进了箱笼。还有些书籍、笔记、书信之类捆成一扎一扎放在桌上,不知是打算在曹非攻的灵前焚化,还是张氏准备留作纪念。如此昏暗的光线,如此惨淡的景象,玉旈云忽然心神一恍: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也曾有过如此的经历,走进一间书房,满架的书都被收拾起来,手札笔记则更是严严地收藏好——唉?不可能!她绝不可能见过这一幕!摇了摇头,把这奇怪的念想抛开一边了。

张氏从桌上拿起一只匣子呈给玉旈云。乌昙接过来,又打开,见里面只有几张纸,还有数枚图章。“这是何物?”玉旈云问张氏。

“先夫的文房四宝一向都是妾身收拾的,所以他的官印闲章妾身都见过。”张氏回答,“这几枚是前两天在书架下面发现的,以前从未见过。所以妾身就看了看图章上是什么……原来……原来是复兴会。”

复兴会?玉旈云惊了惊,将图章拿起来,凑到窗边亮敞处看,果然都有大雁标记,有的刻了“复兴”二字,有的则只是大雁飞天的图案而已。再看那匣子中的几张纸,画的是刀枪剑戟等兵器,形状结构画得十分粗略,似乎只求大概,但刀剑吞口处复兴会大雁标志却画得详尽——看起来像是交给工匠的图样,指示他们要在何处镌刻花纹一般。

“妾身想,这大概是先夫追查复兴会反贼的时候留下。”张氏神情悲苦,“只可惜……他尚未替朝廷除害,就已经遭了毒手……”

什么追查反贼!玉旈云和乌昙俱想:这大概是曹非攻为了使人假扮复兴会而绘制的图样。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自己死于非命。心里虽这样想,口头仍安慰张氏:“曹大人无辜枉死,本王一定剿灭反贼,替他报仇雪恨。”

张氏大约这几日已经哭干了眼泪,不停用袖子拭眼,却再无泪水:“多谢王爷做主……其实,还有一样东西妾身要交给王爷……”她说着,从一扎书下面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在手中捏了一阵,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交给玉旈云。

到底是什么东西?玉旈云心中万分好奇。翻开来看,见里面写的是些人名而已。大部分闻所未闻,不过好些都标注着某某人引荐,也有些标注着某月某日见过,或者某月某日做了某某事——亦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帮谁刻了诗集,帮谁觅了西席,甚至还有帮人做媒之类。看来是曹非攻记录私人往来的笔记。玉旈云晓得,有不少官员都有习惯,这样给了别人什么恩惠,或者欠了别人什么人情,一目了然。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和翼王手里那本记录旁人把柄以供敲诈勒索之用的账簿大大不同。

“这本札记有何不妥吗?”玉旈云问张氏。

“请王爷看最末那三页。”张氏边说,便低着头上来帮玉旈云翻。玉旈云仍是看不出玄妙之处,直到最后一页,见到张材毅的名字——有七八个人都是张材毅引荐的,包括王明达——旁边注明是郢城府捕头,应该就是乌昙和大口鱼所见到的那个将假刺客灭口的“王捕头”了——如此看来,这竟然是曹非攻的同党名册?玉旈云心中惊喜,面上却不表露,反而显出万分疑惑的样子:“这……这些人有何奇特之处吗?”

“这个叫做赵胜泰的人,妾身是认识的。”张氏指着其中一人道,“他是个泼皮无赖。本是甘州人。先夫在甘州时,此人已经四处闹事,进出衙门乃是家常便饭。还有这个张天养,是甘州的盗匪,妾身记得那时衙门悬红一百两捉拿他归案。这个李大可,还有这个钱老三,也都是甘州人士,时常打架闹事,还纠集起一个猛虎帮,为害一方。是先夫将他们缉拿,又责令地方官员判他们苦役之行……可是……可是他们好像都来了郢城。”

“此话怎讲?”玉旈云皱眉。

张氏咬了咬嘴唇:“赵胜泰虽然时常在外面闹事,却十分孝顺家中老母。当日他又一次被衙门缉拿,先夫说他犯案累累,应该判以流徙之刑。赵老太听到消息,不顾三伏酷暑,在衙门外长跪求情。妾身见她中暑晕倒,将她带回家中,又替她央求先夫。结果,妾身被先夫训斥了一通,说妇道人家不该插手衙门的公务。后来妾身只好给了赵老太一些银两,希望她没了儿子也不至于饿死。”张氏顿了顿,神色变得十分复杂,再次用袖子擦了眼角才继续道:“先夫遇害的那一天,赵老太忽然来府里找妾身。妾身十分吃惊——没想到她也来到了郢城。当时赵老太十分惊慌,说有人见到赵胜泰被吊在衙门口,说是刺杀王爷的刺客。赵老太说,赵胜泰再怎么不争气,也绝不敢做谋反之事,必定是被人冤枉了,求妾身帮他申冤。妾身只觉得奇怪万分,答应等先夫回来,就帮她打听……谁知……谁知那天先夫就被反贼所杀。”

“曹夫人的意思是,刺杀本王的不是反贼,是这个甘州泼皮?”玉旈云感觉曹非攻所布下的迷网就快被解开了。

“这赵胜泰并非馘国人,怎么可能是复兴会反贼呢?”张氏道,“赵老太跟妾身说,当日是先夫可怜她年老体弱无人扶持,才特准赵胜泰在原籍以苦力服刑赎罪。后来又给赵胜泰改过自新的机会,来郢城谋生,他……他……”这一次张氏真是下定决心,一咬牙,道:“赵胜泰他……他告诉他母亲,他在来郢城是……是给先夫办差事的。”

“什么?”玉旈云拍案断喝,吓得张氏瞬间僵化。“曹夫人,照你这么说,赵胜泰是给曹大人办差的,当他是刺客,那是冤枉了他?但他刺杀本王,被本王亲手缉拿。难道本王瞎眼了吗?”

“不……不……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张氏吓得瑟瑟发抖。

“那是什么意思?”玉旈云逼问,“难道是曹大人收买泼皮假扮复兴会刺杀本王?你可知道刺杀议政亲王等同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妾身……妾身也不知道……”张氏终于又哭了出来,身子瘫软,跌坐在地,“妾身听了赵老太的话已经没了主意……先夫又……又死于非命……妾身……妾身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尤其后来又见到这本手札……见到赵胜泰的名字……”她说不下去了。

玉旈云才放缓了语气:“曹夫人不要惊慌,方才是本王失态了。不管此事真相如何,都与你无关。你将这本名册交给我,又跟我说了赵胜泰的事,足见你对朝廷忠心耿耿,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本王向你承诺,日后无论查出真相如何,都不会牵连你的族人。”

“多谢王爷……”张氏抽泣,“不过王爷……先夫……先夫他绝不可能谋逆……”

“本王知道了。”玉旈云道,“我会查清楚的——那个赵老太——你可知如何找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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