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第 123 章(1 / 2)
在宗人府坐等“处治”凤凰儿的康亲王做梦也没有想到被禁军士兵押进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外孙女儿。只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白羽音已经完全不见了往日的俏丽也不见了那自以为聪明的自信。她两眼失神显得惊慌失措,和任何一个被拖进宗人府的人没有什么两样。康亲王像被开水烫了一样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王爷,”领头的士兵道,“皇上遭人毒害,有人看见是郡主的所为,因此卑职等奉命将郡主拿下。”
“这不可能!”康亲王脱口而出——白羽音分明就是去见皇后了,怎么会去见元酆帝呢?再说,白羽音再胡闹,也没那个胆子去毒害皇帝——她毒害皇帝干什么?“我来问问她——这绝对不可能!”
“王爷!”禁军士兵一个箭步拦住了康亲王,“抱歉,虽然王爷执掌宗人府,但是毕竟是霏雪郡主的亲外祖父,这件案子,王爷最好还是避嫌。”
“什么?”康亲王几乎粗暴地将士兵推开。不过,多年在腥风血雨中打滚,他整个人变得好像西洋的自鸣钟一样精密,处处都是机关,有齿轮切合着,只要稍稍一拨动,就能做出最快最正确的反应。而这个时候,恰恰好像他心中什么地方被触动了一下,惊怒立刻被控制住。“果然如此,老夫的确应该避嫌——那老夫今日就回府去了。若查出什么眉目来,还望及时相告。”
士兵点头答应,那边自然已经将白羽音拖下去关押了。康亲王则镇定自若地收拾东西回府——他的动作相当地慢,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他自认为需要“回避”很长的时间,所以生怕落下一样什么东西似的。殊不知他是边收拾边思考,待他走出宗人府的时候,已经知道现在要去见什么人。
他直奔坤宁宫。
皇后正行色匆匆,一身素服,似乎是要去佛堂。康亲王就在这时候将她拦在了坤宁宫们口。皇后的面色很难看:“王爷有何贵干?现在皇上身中奇毒,太医束手无策,本宫要去给皇上祈福,片刻也不能耽搁——王爷若是要为霏雪郡主求情,也等到真相大白之后吧。”
“娘娘误会了。”康亲王道,“霏雪那孩子天真烂漫,品性纯良,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不过,在真相查明之前,老夫也不打算为她辩驳。老夫只是想告诉娘娘,神农山庄的庄主端木平大侠正在京中。听说他的医术十分高明,老夫已经让人去请他了。”
“哦?果真如此?”皇后道,“我倒没听说过这个人——若是江湖人士,不知是不是行事古怪之辈?能请得动吗?”
“医者济世为怀,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康亲王道,“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作为臣子岂能不为皇上看诊?臣已经交代下去,无论如何一定要把端木大侠请来。”
“如此多谢王爷了。”皇后道,“本宫如今也做不了什么旁的,唯有斋戒诵经——少陪了!”说时,绕过康亲王。
康亲王这一次没有阻拦她,只是紧追几步,跟了上去:“老夫也想为皇上祈福,若娘娘不介意,正可同行。”
“本宫……”皇后显然“介意”得很。只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康亲王提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若拒绝倒要引人怀疑了。因此只自顾自朝前走,同时小声道:“王爷想要如何?”康亲王也便小声回答:“到了佛堂,你自然知道。”
两人便这样仿佛一边走一边耳语一般来到了佛堂。皇后屏退了左右,冷冷道:“王爷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康亲王瞥了她一眼,径自在蒲团上坐下,好整以暇:“我说?其实我是来给娘娘一个机会——娘娘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皇后怔了怔:“本宫是来诵经的,没有话和王爷说。”
“是么?”康亲王冷笑,“本王执掌宗人府,虽然称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差事,然而要把一些大逆不道的罪名隐瞒过去也不是全无可能——前提就是此事不能声张。因此,娘娘如果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现在对本王坦白,本王还能帮娘娘善后。等到被人揭发出来,只怕回天乏术!”
皇后乜斜着眼睛:“王爷莫非又要搬出符雅的身世么?这是死无对证的事情,再说,皇上也没兴趣追究——如今也没精神追究。你要想诬告本宫,也要先请了神医来,将皇上医好再说!”
“娘娘的心里大概根本就不想我请神医来吧?”康亲王道,“若是皇上药石无灵,天下还有谁会来追究娘娘的私生女呢?娘娘岂不正好安枕无忧?”
“王爷这话说的可真好笑!”皇后道,“是谁成天巴望着将自己的外孙女儿早日扶上皇后宝座?又是谁串通疾风堂造反,想来个‘既成事实’,逼太子弑父篡位?甚至在袁哲霖逃窜之后,又故意在禁宫挑起争端,还去皇上面前进谗言——能做出这些事来的人,怕是才真的想要了皇上的命吧?”
康亲王并不否认,但冷笑道:“能力挽狂澜平息叛乱——不,是能够事先布署妥当,出其不意釜底抽薪,这个人才是高手——尤其,在大家都以为事态平静的时候,突然来了个螳螂在后,还顺手把罪名推到别人的身上。这个人就更加高明了——连老夫都要自愧不如。”
皇后面无表情:“本宫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这里只有娘娘和本王两个人——”康亲王道,伸手指了指那硕大的金佛像,“就算娘娘不是真的信菩萨,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娘娘想骗谁呢?你利用霏雪下毒谋害皇上,想一箭双雕,既让皇上永远不能查问你所做的各样恶行,又可以借此将本王也除去,这如意算盘打得也真响!”
皇后点了一柱香,到佛前献上:“王爷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吧。本宫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谁会相信我要谋害皇上?相反,霏雪郡主给皇上送去毒药又甜言蜜语骗皇上服用,人证物证俱在,休想抵赖!况且霏雪郡主之前也屡次企图谋害他人——去年冬天太子和凤凰儿在菱花胡同中毒,就是出自她的手笔。她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为何要处心积虑谋害太子和皇上?相信世人都会想到,幕后另有主使。王爷与其在这里和本宫浪费时间,倒不如想想怎样保全自己的性命吧!”
“娘娘好事多为,难道就没有留下证据么?”康亲王道,“去年冬天菱花胡同的耶稣诞,的确是霏雪下毒,但她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娘娘先想下手杀符雅灭口,为的是要掩饰韩国夫人溺死的真相。在皇上的心目中,韩国夫人是怎样的一位女神,娘娘难道不记得了么?若是皇上知道韩国夫人的死因,你猜他会怎样?”
皇后数着念珠,并不回答。香烟缭绕,让人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康亲王轻轻一笑:“此外,还有素云公主呢——皇上知道素云公主的事么?皇上知道素云公主并不是相思成病而夭折,实际是偷偷跟着朝阳公主去了樾国么?皇上知道娘娘刻意隐瞒此事,就是为了要除掉素云这眼中钉么?”
“王爷越说越离谱了!”皇后猛地转过头来,“你既要如此指控本宫,就快快拿出人证物证来。不过那之前,王爷最好先寻得神医治好皇上,否则太子登基之后,断然不会容许人随意诽谤他的母亲!”
“哈哈哈哈!”康亲王大笑,“娘娘果然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呢!你还不承认么?死人是不会追究你的——哈哈!你真的很高明!若太子依照本王的计划而政变登基,难免遭人非议。但皇上被霏雪刺杀或者是误服丹药中毒而死,太子登基名正言顺——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这笑声虽然不大,但像是尖细的钢针,狠狠地在人身上扎下去。不算痛,却让人浑身不自在。皇后手中的念珠断了线,噼里啪啦滚了一地:“那么王爷是服输了?既然服输了,就快回去等着夺爵圈禁吧,不必在此浪费口舌。”
“老夫正要回去等着!”康亲王道,“等着看究竟是老夫被圈禁,还是娘娘被打入冷宫。”说着,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佛堂去。
午后的太阳白花花地耀眼。虽然不甚炎热,但却像火焰炙烤着皇宫,人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
康亲王脚步甚急——这可是危急存亡的关头。他的确已经派人去请端木平。不过,一则不知道这位大侠身在何处,而则不知道请不请得动,三则不知道就算端木平出手,元酆帝能不能救得活——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一切都是皇后的所为。这女人看准了这天时地利人和具备的好机会,觑着鹬蚌相争的空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目的。如今便是救活了元酆帝,要洗脱白羽音的罪名也很困难。除非将皇后扳倒!
他手里并不缺皇后的罪证。只是,突然之间站出来揭发皇后,即便铁证如山,人们也会有疑问:既然他早就知情,为何等到今天?显见原是同谋,如今翻脸而已。这效果便是适得其反。
因此他不能出面。要像疾风堂找人上京鸣冤从而牵扯出司马勤争地案那样,将旁人推在前面,自己却躲在幕后。
用什么案子?找谁来鸣冤?忽然间一个年轻女子的脸庞浮现在他的眼前——符雅。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引子。符雅和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纠缠不清的恩怨。皇后要杀符雅,符雅逃出京城,接着又被皇后抓了回来。这一切,程亦风虽不全知道,但也晓得个三五分。他之所以突然提出娶符雅,可不就是为了化解她的危机么?如果能杀了符雅嫁祸给皇后,程亦风必不会善罢甘休。追查起来,难免要牵扯出皇后杀人的动机——至此,无论是揭出私生女的丑闻还是韩国夫人溺死的真相,皇后只有死路一条!
只要让符雅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康亲王看到了转败为胜的契机。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刚才在佛堂并没有见到符雅,想是被皇后留在坤宁宫。且去探个究竟!于是快步折回坤宁宫来。
可是到坤宁宫一问,符雅竟然也不在。宫女道:“娘娘准了符小姐半日假,出宫见程大人——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那算起来岂不是在白羽音被骗去刺杀元酆帝的时候符雅就已经出宫了?康亲王暗暗切齿:皇后这老妖婆,计算得还真周到!但转念一想:在宫外杀人,岂不比在宫内容易吗?当下悄悄吩咐自己的长随,立刻出宫去,无论是符家还是程家,早则今日,迟则明天,取了符雅的性命。
那长随按照康亲王的指示去寻找符雅,难免要绕些弯路。因为符雅既没有回自己家也没有去程亦风的府邸,而是去了菱花胡同。阔别已久,白赫德免不了将她细细打量:“你这几个月来都在哪里?可要好好告诉我——不过不是现在,这会儿正有客人。”
“客人?”符雅朝内堂看了看,果然见到一个五十多岁的陌生男子。那男子向他欠身为礼。白赫德就介绍道:“这位是端木姑娘的父亲,神农山庄的端木庄主。”
“幸会。”符雅连忙施礼。
端木平还了礼,道:“在下这样不请自来,实在冒昧。若是神父和小姐有事相谈,在下告辞。”
“庄主万不可这样说。”白赫德道,“端木姑娘为麻风村尽心尽力,虽然不能说是救人无数,但是也帮助不少病人。大家一直都想找机会好好感谢她。可惜她不辞而别。”
端木平道:“小女的确时刻将祖师‘救死扶伤’的教训记在心头。不过,她的脾气倔犟,有时还我行我素,任谁的话她都不听。唉!当初我只不过提醒她不要交友不慎,她一怒离家,竟然连只言片语也不曾传回去。时日长久,我也不奢望能找到她,只希望她有一天自己能明白过来,再回神农山庄。”他环视四周:“也许是老天可怜我这个做爹的,竟然让我机缘巧合能来到槿儿行医的地方。也算老怀安慰了!”他说着,不觉眼眶发红。
白赫德不禁唏嘘:“端木庄主不必难过。我主慈爱,必然会保佑端木姑娘平安,并让你们父女早日和解。”
他们自谈话,符雅就沏上茶来——虽然离开了许久,她俨然还是此间的女执事。斟茶时,刚好白赫德同端木平说到疾风堂叛乱之事,白赫德便慨叹:“对权势的贪慕让人做出疯狂的举动来——不过端木庄主今天说的那一番江湖庙堂不可混淆的话,实在很高明!在我的家乡欧罗巴洲就有学者说过,国家的权利倘若掌握在一人之手,这一人一旦犯错,天下就要大乱。若有好几股不同的力量互相独立、互相抗衡、互相监督,大家有所顾忌,自然天下太平。符雅还引用了这位学者的观点,向程亦风大人献策呢!”
“果真如此么?”端木平惊讶道,“外藩之地也有江湖?啊呀,这是我问得唐突了!天下何处不江湖?未知西洋外藩之地,是否也像我中原一样门派众多争斗不止?”
白赫德笑了笑:“欧罗巴洲学者说的是一国之立法、刑罚、治理大权需要分在不同的人之手,避免一言堂,方可防止暴政和腐败。不过我们欧罗巴洲也有武林中人,或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者劫富济贫,惩恶除奸,大有人在。其中很有名的一个名叫罗宾汉的,他的门派恰好叫做‘绿林’,可不正好中原武林有异曲同工之妙么?不过,要和中原武林的繁盛相比,欧罗巴洲只能说是天差地别了。真正打出旗号立为门派的少之又少。门派间的争斗,也鲜有所闻。”
“在下真是孤陋寡闻!”端木平道,“门派众多自然争斗也多——正应了中原的一句老话: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没有?中原武林何时才有平静的一天?在下不想操这个心了。不提这些也罢——未知欧罗巴洲有何医学典籍?白神父一直收治麻风病人,可钻研出什么良方么?”
“要说治疗的方法,现在倒还没有。”白赫德道,“麻风痊愈这样的事,只在《圣经》中作为神迹被记载。而依靠人力的,我还没有见到过。我在修道院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欧罗巴洲的和尚庙——收容那些麻风病人,为的是让他们不至于传染别人。究竟要怎样治疗,虽然有诸多摸索,却还不是很有成效——我看端木姑娘的疗法十分新颖,我倒想传回欧罗巴去呢!”
“槿儿用的什么方子?”端木平饶有兴致。白赫德少不得寻了端木槿写的药方来给他看。两人有此共同话题,越谈越是投机,竟不觉时间飞逝。符雅在一旁陪坐着,插不上嘴,又听不进去,思绪不觉飘忽了起来,一忽儿想起皇后,一忽儿想起程亦风,一忽儿想起朝阳公主,一忽儿又想起韩国夫人,更有时只隐约有人影在脑海中飘荡,却辨不清是谁。
其实她来菱花胡同正是想和白赫德说自己近来的遭遇。在她的世界里,可信又可靠的人并不多——白赫德是一个,程亦风也是一个。然而,程亦风太愿意去背负、去担待,若和他谈起什么麻烦事,他就会殚精竭虑地去化解。符雅不忍他如此。况且,在这个人的面前,她总想维持着自己那淡定却睿智的形象——也许是不自觉地想和朝阳公主相比较吧。她没有美貌与地位,她只想为他排忧解难。若是她变成了他的负担,那么她还有什么长处呢?白赫德却是不同的,一个以上帝为坚定依靠的人,无论有多么大的困难多么迫切的危机,他在主里的信心总是支持着他。他是不会被打倒的。正因为如此,符雅才敢和他倾心而谈,就算他不能直接解决任何问题,却总能在主内纪念祷告。有时符雅觉得惭愧,同白赫德的信心相比,自己是多么脆弱——
当皇后的人突然出现在鹿鸣山,以义塾学生的性命为要挟逼她回京,她一时之间竟然脑海空白,甚至没有想到跟他们周旋,或者请杀鹿帮的好汉施以援手,就这样被他们拉走。而回京的一路上,除了想到自己凶多吉少的前途之外,思想混沌一片。她埋怨着不公的命运,甚至无心向上帝祷告呼求。孤独地面对危难的时候,人最丑陋无能的一面都会表现出来——当日哲霖带人抄菱花胡同的时候,若不是身边有程亦风,面前还有其他的教友,她不知会不会那样镇定?
我果然是个伪善而讨厌的人,她想。如此一无是处,又一身的麻烦,我最后以后都不要见程大人了!
且浑浑噩噩想着的时候,外面忽然急匆匆走进一个陌生的青年,叫端木平道:“师父——”
“何事?”端木平与白赫德谈兴正浓,被打断了有些不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让你留在客栈用功么?”
“宫里来人请您去”那神农山庄的弟子道,“说是有要紧的事。”
“宫里?”端木平皱了皱眉头,“能有什么事找我?之前不是已经跟太子殿下说得很清楚了吗?我无意出仕,不必白费唇舌。”
“不是太子殿下找您。”那弟子道,“是康亲王派人来的。弟子也知道师父不爱见官场上的人,所以那人还留在外面等着,弟子没让他跟进来。”
“康亲王?”端木平奇道,“我跟他素未谋面,他找我做什么?你且去告诉他,为师乃一介布衣,不惯与天潢贵胄交往,请他回去吧。为师还要在此间和白神父探讨麻风病的药方。”
“是。”那弟子应了,便去传话。才去没多久,管事的张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道:“神父……不好了!来了……好多官兵!”
“莫不是要动用官兵抓我进宫去么?”端木平拂袖而起,“我就不信我不想去还有人能勉强得了我!”说着,意欲出门去交涉。
“不是的……”张婶道,“那些官兵是来……来找符小姐的。”
“找我?”符雅从神游中被拉了回来,心里不自觉地升起了不安与恐惧,“那我去看看。”
她强自镇定,走到了外间。看到所谓的“官兵”是十来个禁军士兵。其中不乏面熟之人,正是平日里皇后出行时负责护卫的那一批。多半是皇后派来的了,她想,不错的,除了皇后,还有谁会兴师动众地来找她?她根本已经成了折翼的鸟儿,脚上拴着绳子,怎么也飞不出皇后的手掌心——还要她如何呢?
“符小姐!”为首的禁军校尉上前来一礼,道,“找到你就好了。娘娘还说小姐去了程大人的府邸,卑职等找了一大圈儿才到这里——娘娘请小姐立刻回宫去。”
既要我出来,又忽然要我回去,还派了这么多禁军,莫非怕我跑了不成?符雅差点儿冷笑出声:道“娘娘要召我回去,随便叫人传个话就行,何必劳师动众烦劳各位呢?”
“这是卑职等该当的。”校尉道,“娘娘派我们来保护小姐,怕小姐会遭遇危险。”
遭遇危险?保护?符雅差点儿大笑出声,这世界上除了皇后——她的亲生母亲——还有谁会想要杀她呢?“你们替我多谢娘娘。”她努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不过我在这里很安全,不必劳烦诸位。我还有几句话要和白神父说,说完了,我自然会回宫去。”
“不,小姐!”那校尉道,“请小姐立刻跟卑职等回宫。娘娘现在已经诸多操心,若是小姐遇到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请小姐体谅娘娘。”
早年算计着如何当皇后,当上了皇后又算计着如何铲除其他得宠的妃嫔,坏事做多了,留下了把柄,现在就绞尽脑汁不要让康亲王或者其他的任何人用这些小辫子来威胁自己,符雅厌恶地想,如此做人,皇后怎么能不诸多操心?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要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怎么也不相信。
“我能有什么三长两短?”符雅不耐烦道,“我就进去道个别,马上……”
“小姐!”那校尉一个箭步挡在教堂的门口,压低了声音道,“卑职不敢声张。娘娘叫小姐立刻回宫,是因为宫里出大事了——皇上被人下毒刺杀,现在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或者大限将至……卑职不敢说大逆不道的话,但是皇后娘娘说,有备无患,请小姐回宫去,也好有个商量。”
“什么?”符雅不由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校尉摇摇头:“个中细节卑职也不清楚,听说霏雪郡主牵扯了进去,已经被押在宗人府大牢了。娘娘担心有人会对小姐不利,所以叫卑职等火速出宫……”
他还说了些什么,符雅没听确切,心里斗大的疑问:白羽音虽然荒唐,但是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皇上。这中间不知有什么惊天大阴谋。然而,不管是什么阴谋,谁会因此来对她符雅不利?她算是什么?生而成为一个后宫女人人生的污点,进而见证了这个女人更多的恶行,放在后宫可以翻天覆地,但是在朝堂上根本不值一提。皇后到底要怎样?
“以斯帖——”背后传来白赫德的声音,“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没有。”她撒谎——不能连累教会,她既然已经被皇后掌握,何必做徒劳的挣扎?一切还是等回宫去再随机应变吧。
且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古怪的风声,就像一只鸟儿迅速地飞过,是那样的急,简直让人担心它会闪避不及直撞到人身上去似的。符雅还没看清楚这什么奇怪的鸟儿,就听那校尉一声惊呼:“小姐当心!”她已经被扑倒在地。
“什么事?”猛烈的撞击让她头晕眼花,支撑起身体来一看,却见门里白赫德仰天倒地。“神父!”她扑上去搀扶,见白赫德胸口一点殷红正慢慢地洇开。虽然不知凶器为何,但显见是有人暗算。
“是谁?”禁军士兵们厉声喝道,“速速现身!”他们四下里看,却不见半条可疑的人影。唯听“嗖”的一声,又有利器朝符雅射了过去。
“大胆凶徒!”端木平一声断喝,从教堂里跃出,一挥袖子将那利器扫开一旁,“竟然到这清净地来害人性命!”他振臂一纵,扑向对面宅院的屋顶。屋脊之后一条人影被惊起,正是那无处遁形的刺客。两人闪转腾挪,霎时纠缠了起来。
“小姐,快跟卑职等离开这里吧!”禁军士兵们围住了符雅,“太危险了!”
符雅充耳不闻,只扶着白赫德,见老神父眉头紧锁,面色发青,意识全无。再看那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正是中了剧毒的症状。
许多教友闻讯赶来,有的自告奋勇要将白赫德抬进屋去,又有的要去请郎中,拿金创药。但是端木平的弟子抢上前来阻止:“中暗器的毒和被毒蛇咬一样,千万不能挪动,一动就会加速毒素的运行。你们快点儿搬些被褥来让他躺好,我看看怎么医治。”
教友们不认得这个无名小卒是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符雅咬着嘴唇定了定神——事情本是因她而起,她心中满是疑问、猜测、愤怒、和绝望,不过,此刻救人更要紧,因道:“这是神农山庄端木庄主的高徒,就是大夫,大家快照他吩咐的去做!”众人这才赶忙各自跑去做事,不时就让白赫德在院子中躺好了。神农山庄的弟子剪开老神父衣衫,看那暗器深深刺入胸膛,外面留着燕尾似的倒钩。他不知前面是否也有钩刺,不敢贸然拔出,只拿剪刀轻轻划开伤口周围的皮肉,做进一步的检视。许多教友都不忍观看,纷纷扭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