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尽头 永远都不会有了(1 / 2)
47、
“你们……吵架了吗?”
“嗯, 是吵架了。”
那天是一个开始。
一个很坏的开始。
曳月发现,他并不了解嬴祇。
他无法理解嬴祇,就像嬴祇不理解他。
“师尊这段时间很辛苦的, 师兄对师尊很重要,你可不可以对师尊好一点, 能不能就……不要吵架了?”枫岫崇支支吾吾, 小心翼翼说。
“你觉得, 不想和好的人是我?”
“难道不是吗?”
也是。
从小到大, 每次吵架了, 都是嬴祇先拽着他的衣袖,弯着眼眸笑着,懒洋洋又无辜地说:“我们和好吧。”
看上去就好像,他们之间妥协的那个从来都是嬴祇。
一直以来, 曳月心底都有一个淡淡的疑问,如果某一次嬴祇不想和好, 不肯“妥协”, 到时候他们还会和好吗?
因为十年来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 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无视了那份警惕。
同时也假装无视了, 他们两个人里, 妥协的那个实际上一直都是曳月自己。
低头,示弱, 和好。
在嬴祇做这些之前,曳月的心底已经和好了。
但他只能等嬴祇做这个结束的动作。
因为他并不曾真的生嬴祇的气,但他并不确定,嬴祇是否已经不再生他的气了。
嬴祇说和好,他就和好。
从未有一次,嬴祇说和好, 而他拒绝。
这一次,这场漫长的吵架里,一直妥协的那个只有曳月。
而这一次嬴祇不想和好,不肯结束。
他终于清楚了那个被小心遗忘的问题的答案——
只要嬴祇不想结束,他的妥协并没有任何作用。
他们两人之间。
坏脾气的是曳月,纵容他坏脾气的是嬴祇。
生气的是曳月,决定曳月什么时候可以生气,什么时候结束生气的,是嬴祇。
他温柔地不动声色地操纵着曳月的喜怒,随心所欲拨弄着曳月与他之间的距离,何时亲近亦或引退。
曳月从来都是配合者,不是结束者。
他早就察觉自己被驯养的事实,但那个驯养他的人太过温柔,即便有过挣扎抗拒,最终他还是坐到了那个人身边,陪他看春天落日。
“你以为,我们是现在才开始吵架的吗?”
枫岫崇:“……”
“我们已经吵了202天。”
因为曳月一再退让,忍耐,甚至于自欺欺人。
于是很长的时间,不论河底是如何暗潮汹涌,至少表面上他们维持着往日如常。
甚至因为嬴祇始终的温柔理性,让这场吵架看上去是温情脉脉,波澜不惊。
所以,哪怕他已经被放逐了整个春天和盛夏,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其实是在吵架。
他们,从未和好过。
也许,还会一直这样下去。
但千羽扇揭开那层脆弱虚伪的温情薄纱。
一切都被摆在了台面上。
自欺欺人至少该是彼此互相的。
而不是只有他一人掩耳盗铃,嬴祇隔岸作壁上观,将他在水底的狼狈看得一清二楚,却不声不响,只是看着。
看他毫不挣扎。
看他什么也不知道,在他面前上演蹩脚的独角戏,竭尽一切,撒谎,自欺。
枫岫崇:“为什么会这样?这一次吵得这么凶……”
只一次,曳月停在原地,不打算忍耐、退让、妥协。
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于是,只要见面他们就会吵起来。
没有人肯退让。
原来,只要曳月不再掩耳盗铃,他们之间的真相就是这样的。
“为什么吵?”枫岫崇担忧地看着感到陌生的师兄。
在枫岫崇的视角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师兄和师尊每一次见面都剑拔弩张、不欢而散。
每一次神情温柔,理性冷静的那个,都是师尊。
每一次神情凌厉,锋芒不让的那个,都是师兄。
枫岫崇并不明白,这场风暴中为何不想终结的不是师兄?
但他隐隐意识到,师兄并没有说错。
在师尊面前,那个眉眼神情锋芒桀骜,高傲凌厉的师兄,独自一人,垂头望着天河水中的往生莲。
风将红衣和乌发吹起,却仍旧无法掩饰,寂寥、落寞。
是他从未想象的,像深秋岸边的木芙蓉
那花正在晦暗颓败,无声无息。
“你们,在吵什么?”
曳月抬起头,清锐安静的眼眸看他一眼:“在吵,我爱他。”
枫岫崇:“……!”
曳月收回视线,淡淡地:“他不想被我所爱。即便只是在心里。”
为什么一副震惊的样子?
玉皇山上下不是已经全都知道了。
枫岫崇喃喃:“可是,师兄对师尊避而不见。”
是这样的。
过去半年时间是嬴祇避而不见曳月,现在是曳月不想见嬴祇。
“因为见了就要争执,吵架。”
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们重新看清了对方,也看清了自己。
曳月:“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不用管。也管不了。”
说起来是吵架,实际上只有曳月一个人单方面在发脾气。
他寸步不让。
言语锐利。
而嬴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微微蹙眉,神情微凉却依旧温柔,始终温柔。
曳月有时候是恨他的。
他一瞬不瞬看着那双深碧的眼眸,如果有一次一瞬,里面不是温柔,有一丝丝的冰冷、尖锐、疏离、厌烦。
他或许就不用作困兽之斗。
玉皇山到处都在议论师兄的变化。
变得性情冷漠、冰冷、乖张、孤僻、尖锐、阴郁的青年,并不讨人喜欢。
“……师兄从前只是性子清冷,现在好凶,好吓人。”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师兄。”
“……他到底是怎么了,就不能变回去吗?”
“……师兄喜欢师尊,是真的吗?”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师尊为了拒绝他决定娶亲,他就杀了青丘的九尾狐皇子。”
“……师兄变不回去了。”
“……”
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也不在乎别人是喜欢还是讨厌他。
他只在意嬴祇怎么想他。
嬴祇只是温和地看着他,冷静道:“你这样情绪不稳,行事暴烈,对你的名声有损。”
这段时间,曳月打伤了修真界很多人。
他时常下山,时常一走就是几天,不告诉任何人。
即便回来,也无人知晓。
即便知晓,像现在这样堵到他,对嬴祇而言竟也不太容易。
曳月冷冷地:“跟你有什么关系?”
嬴祇望着曳月的眼睛,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丝愠怒:“情劫对你的损害已经迫在眉睫,为什么不肯放?”
他冷静理性得,即便并无傲慢,也像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凡人。
于是,曳月的愤怒也被浇灭。
他回以嬴祇同样的冷静:“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所以,你宁肯被情爱所辖制,也要忤逆我?”
“我是爱你,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默默的爱你而已,为什么连这个也不允许?”
“情爱之事,少有善终。对修士而言尤其如此,你现在的样子证实了这一点。你自然是错了。现在你都尚且不肯看清,却要我继续放任你错下去吗?继续下去,只会更难。”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说不见你我就不见你。你说要成亲,我就为你的夫人们造宅邸。除了我的心,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你还要我怎么做?要我挖出我的心吗?”
“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只要一个念,只要你真正从心里决定放下。并不难。只要你想。”
他闭上眼,默数一二三:“我不再爱嬴祇了。我不爱你。”
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