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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瓦斯 2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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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灰雾已经彻底消失,空间里飞舞盘旋着无数流星一样的光点。很难形容这种光芒给人的感觉,微茫又璀璨,柔和中带有辉煌。

郁飞尘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光点中的一部分飞往远处,消失了踪影,另一部分则朝他涌来,最后没入了他的身体当中。

最后一点星芒消失后,整个空间重新变得空无一物。

郁飞尘站在原地,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刚刚发生了什么。

刚刚是永夜之门的规则呈现吗?先不管“解构”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解构成功,代表他完成了任务?

按照以前熟知的流程,如果完成任务,下一刻就会被传回乐园了。但这地方并没响起传送倒计时。

那些进入他身体的金色光芒又是什么,奖励吗?

一时间,他脑海中掠过无数猜测。

然而,再下一秒,就像几分钟前那突兀的出现一样,这个空间就那样突兀地消失了。

寒意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郁飞尘发现自己仍在一片废墟的收容所围墙外,而怀表里的秒针也刚刚走过零点。

刚才那个空间是独立于时间之外的,现实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发生了。

郁飞尘忽然发现,自己先前耗尽的全部体力都回来了。

他抬眼看向收容所,黑暗里,建筑物的影子清晰无比——要知道,他这具大律师的身体,先前是一直有点无关紧要的低度近视的。

不仅如此,听觉,嗅觉好像都敏锐了许多,肌肉似乎也比原来更有力,仿佛是整个人的身体素质得到了一次强化。

他若有所思,但肩膀处传来的颤动立刻拉回了他的思绪。

安菲尔德又在咳嗽了。

郁飞尘起先不知道该做什么,然后象征性地拍了拍这人的背给他顺气。

拍着拍着,他蹙眉。

这次咳嗽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果然,等安菲终于不咳了,拿开毛巾,雪白的毛巾上沾了鲜红的血,而且不少。

安菲尔德眼睫微微垂下,却仍是面容平静,他将毛巾折好,又掩口轻轻咳了两下。

他若无其事,那小女孩却看到了。她先是被从废墟中救出来,惊魂未定,接着又被火焰瞬间消失的怪异景象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现在又看到救自己出来的人一派虚弱模样,还咳了血——直接嘴一瘪,放声大哭了起来。

安菲在咳血,小女孩在大哭,两样都是郁飞尘处理不来的事情,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两相权衡,他没管那个哭着的,转向安菲尔德,问:“有药吗?”

安菲尔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瓶,这里也没水,他直接借鲜血咽了下去。

郁飞尘扶他起来,说:“先找个地方过夜。”

对现在的长官来说,保暖是最重要的。

虽说是“逃生成功”了,但不到白天,他还是倾向于不进收容所。

环视一周,他把过夜的地点定在了那辆运木头的卡车车厢里。

昏迷的哨兵和看守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然后逃了。大块头的尸体还在那里,他把尸体拖出去,稍微清理了一下里面后,把安菲和小女孩弄了进去。长官在哄那女孩,哭声逐渐变小,这让他感到不那么头痛了。

接着就是把车开到山里的避风处,火不能在车厢里生,郁飞尘把厢门打开一半,把木柴拢成堆,用随身的携带的打火机点燃,让火堆在车厢门旁边烧起来。这样,车厢里的空气能保持新鲜,火焰的热度也能传过来。

想到安菲那病恹恹的身体,他又往里面多添了一把柴禾——还是白天自己亲自劈的。

说起来,这些木柴的作用本来就是给安菲尔德长官取暖,现在也算完成了使命。

生火后,不担心有山里的野兽过来,即使有,安菲也随身带着枪,他枪法不会差。想到这里,郁飞尘放心走远了一些,在树枝上采了几颗可以食用的熟橡子。没什么别的用意,他只是不想再听小孩的哭声,崽子吃了东西至少会听话一点。

木柴堆的火光映亮了雪地、卡车和周围的橡树,他循着光回去。

回到车厢旁的时候,安菲尔德正抱着那个女孩轻轻拍。女孩的头发是灿金色,比安菲的颜色深,但在火光的映照下,他们两个的发色显得相差无几。

想必是听到了他回来的声响,两个人一起看向他的方向,安菲尔德的目光温和沉静,女孩的眼瞳则还带着湿漉漉的水光。

郁飞尘把橡子塞进女孩怀里,没说什么,也靠着车壁坐下,在他们的右侧也是外侧挡风。体质强化后,他现在完全是最佳状态了。

女孩看起来累极了,正要睡着。很快,她握着橡子又闭上了眼睛。安菲尔德的状态似乎好了些,右手轻轻拍着女孩的身体,帮她入睡。

郁飞尘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一幕。并非是想从安菲尔德身上学到什么哄孩子的技巧,纯粹是今天安菲多看了他几眼,他看回去以示礼貌。

虽然安菲尔德的动作和神情都异常熟练,但女孩今天确实受到了太大惊吓,每次即将入睡的时候,都会一个激灵醒过来,面色煞白,反复几次,十分痛苦。

在她第四次惊恐发作后,郁飞尘看见安菲伸手抚了抚女孩的头发,低垂的眼睫下,那冰绿的眼瞳中流露出忧伤的神色。

再然后,安菲淡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极轻,极缓慢的调子,飘飘渺渺地落在了火光笼罩的车厢里,像雪片落满了松叶。

是安眠曲,或者别的什么。音调极为空灵,若有若无,郁飞尘听不出它所属的语言,又或者那只是单纯的节律。

在这样的歌谣里,女孩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郁飞尘发现,就连他自己的呼吸,也随着安菲的歌谣逐渐逐渐平静绵长起来。有一个晃神间,他好像也被拉入安眠的梦中,看见了一座不存在于现实的洁白的神殿,建筑绵延数百里,碑刻林立,白鸽盘旋,鲜花盛开。

他看到女孩的眉头随着歌谣渐渐舒展开来,匀长呼吸声证明她陷入了甜美的深睡,面上隐隐约约有安恬的笑意,或许她也看到了刚才他恍惚间看到的那种画面。

不知不觉间,节律渐渐消失,这曲子不留痕迹地结束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寂静的夜里,只有木柴燃烧时轻轻噼啪作响的声音。

雪也停了。越过火光,从这里往外看去,橡树林掩映间,雪地深深浅浅一望无际,隐约还能看见南门处的一片狼藉。

安菲尔德说:“都是你做的?”

郁飞尘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也没必要隐瞒。

他说:“是。”

只见安菲望着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月光亮了一些,火车蜿蜒横亘在山谷之中。

郁飞尘说:“据说是高地收容所的俘虏。”

“我知道,”安菲尔德道,“高地要转送一批俘虏到其它收容所处死,我知道你在策划出逃,把他们调来了橡谷。”

郁飞尘想,果然,这位长官不会忘记给他添堵。

“除了这个,您还做了什么?”他托腮看着安菲尔德,意有所指,“趁乱坐享其成吗?”

——他是指大校办公室里那些消失的资料。

安菲也侧过头来看他,眼神不是平日那中冷清镇静,似乎温和了许多。

“今晚,锡云内部有一场政变。”似乎怕打扰了小女孩的安睡,他语气很轻,近乎耳畔低语。

“我来橡谷探访收容所的现状,顺道收集一些必要的资料,为我所属的系别提供帮助。”他说,“如果成功,很多做法会有改变,包括对待俘虏的态度。”

“错怪您了,”郁飞尘语气随意,“那结果怎样?”

安菲说:“不便透露。”

郁飞尘对他的缜密早有预料,他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

“收容所里,我们看到的未来到底是什么?”他问,“你怎么想,长官?”

“已经过去了,”安菲说,“你还在想吗?”

郁飞尘:“在想。”

在那个奇异的空间里,根据系统音的陈述,他对收容所的解构只完成了84%。这就像满分一百的考卷只考了八十四分一样,是让人难以忍受的。他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不能接受,且耿耿于怀。

“或许,每天晚上呈现的,都该是我们应该看到的那个固定不变的未来,”只听安菲的嗓音淡淡道,“但总有人的举动超出了时间的预料,未来只能不断更改。”

郁飞尘听出来了。

刚才,他稍微讽刺了一下安菲,现在换成安菲不着痕迹责怪他了。

算了,他不计较。

他靠在车厢壁上:“但还是很奇怪。”

他继续说:“很割裂。”

一个平凡的世界的某一个地方,忽然就错乱了,时间线坏掉了,他没见过这种事情。

安菲尔德说了一句听起来似有哲学意味的话。

“在世界上的许多地方,割裂才是正常。”他说。

“嗯,”郁飞尘说,“锡云的年轻人都像您这样博学多识吗?”

不仅博学多识,而且在遇到这些完全反常的事情时,冷静镇定得像是见过无数次。

这次,安菲没说“管好你自己”。

他咬字斯文优雅,彬彬有礼,说:“就像科罗沙的律师上岗前都要练习枪法与搏击吗?”

“那倒没有,”郁飞尘随意应付,“转行当律师前上过两年空军学校。”

安菲没再和他搭话,郁飞尘看他,发现长官似乎也在看自己,眼里有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不太习惯,把目光往下移,于是又看见了那颗难以注意到的淡色泪痣。或许不能被称为泪痣,因为它和眼睛离得太近,就在眼底边缘。除非靠近仔细端详,不然只像是下面的睫毛稍微浓密了些许。

但那里又的确是泪珠离开眼睛后第一刻接触的地方。

它给安菲原本没有任何表情倾向、冷淡且高高在上的面庞,平添了一种非尘世的平静和哀伤。

郁飞尘注视着这种平静和哀伤,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感觉,他想把那颗痣涂掉,又觉得这样很美。

这时安菲怀里的女孩动了动,他低头去看她,郁飞尘也转过目光看向车外的山脉与森林。

银色的月光洒在白雪覆盖的山谷中,偶尔有椋鸟栖留,引动橡树叶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他就那样看了很久,没什么闲情雅致,只是夜晚空旷寥落,难免显得寂静动人。

目光再回到身侧,安菲尔德抱着孩子,也已经睡着了。

六七岁的孩子,虽然单薄瘦小,但重量也不能算轻。

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小孩从安菲尔德的披风里弄了出来,随意安放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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