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2 / 2)
创世楼。青茗居。
白珊瑚每日都在这里喝茶。喝茶是她一种嗜好,也是她平复自己心情的唯一方式。
这是她每日最放松的时候,也是最柔软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坐在靠近夕阳的阁楼上,慢慢的喝茶,慢慢的想着事情。在这段时间,她不容任何人在旁边发出声音,以免影响她的思路。
“白珊瑚姑娘,您的茶来了。”一个小厮一样的人端着茶盘慢慢走进来,低声道。
白珊瑚眉间一蹙:“没规矩,你是新来的吗?出去,自领二十!”
那小厮也不敢反驳,只点头哈腰一味致歉:“是,是,搅了白珊瑚姑娘雅兴,该死,该死。”
将茶盘放在白珊瑚面前之后,小厮仓皇退出。
近日不见妹妹踪迹,白珊瑚久寻不见,早已心中烦闷。但多年如履薄冰的生活已使她形成了时时处处谨小慎微的习惯,见小厮举动有些反常,她心念一动,眼光便凝聚在面前的茶杯上。她缓缓伸出手,拿起茶壶查色嗅味,又取下头上银簪探入壶中,才微微一绞动,已察觉出了异常。她将茶壶中水全部倾倒而出,取出一个蜡丸。
指尖微微用力,已将蜡丸捏碎,她从碎蜡之中取出一张小小的油纸画图,展开一看。
图上以工笔画着三样物事:一片竹林,一件玉饰,一对儿双胞胎一般的泥娃娃。
白珊瑚登时心中一个激灵。这玉饰画纹虽只寥寥数笔,却是她不能再熟悉的形貌——这分明指得是妹妹珊璞的随身之物。
很明显,写信之人定是拿到了妹妹的痛处,这才传信来要挟与她。她心下沉重,却没有立刻起身,手握油纸思索此事来龙去脉。若真是妹妹被人挟持,当是何人出手?有何目的?她必须好好捋一捋。
正在思索时,忽然一个绿色人影推门而入,身形优雅,温婉动人:“珊瑚这是要去哪?”
白珊瑚虽面色未变,心中已是心惊。她自然知道岳州城中四处都是任青眉的眼线,自己行踪亦在任青眉掌握之中。只是不想,就连刚才那个小茶房几句不寻常的话,也能如此迅速的传到任青眉的耳朵里。
“恰好走到街边,就听得你呵斥小茶房的故事了。”任青眉款款坐下,眼眸微微垂下,凝视白珊瑚藏于身后的手臂:“手里拿得什么?我看看。”
白珊瑚浑身一冷,但不敢不将手中蜡丸递上。
任青眉拿过纸条扫了一眼:“这画得是什么哑谜?”
现在妹妹下落不明,白珊瑚尚未摸清敌人底细,自然不肯和盘托出,当下低声应道:“竹解心虚,乃是君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成年男女,当成双作对。大概是这个意思。”
“哦?”任青眉抬眼打量了白珊瑚一瞬,微笑道,“原来是封情书。”
珊瑚低头道:“回禀任天王,蓝璟瑄追求珊瑚有些时日。念及蓝堂主声誉,这才知情不报。珊瑚自知有罪,还请任天王责罚。”
任青眉伸手轻轻撕碎纸条,微微一笑:“原来如此。璟瑄也是太胡闹了,明明已有妻室,还在你这里胡搅蛮缠,真是为难了你。不过……璟瑄毕竟是咱们桑农堂蓝堂主的幺子,只要他闹得不厉害,就辛苦你从中包容一下。稍后我得空,再为你择一良配。”
白珊瑚大气不敢出,深行一礼:“珊瑚只愿为任天王鞍前马后,其余暂时还未考虑……”
任青眉嗯了一声:“罢了,我去蓝堂主那里转转,顺便教育教育蓝氏兄弟那两个不成器的媳妇。珊瑚你且放心,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
白珊瑚默默目送任青眉出了门,这才长舒一口气,幸亏任青眉晓得她确实被蓝家兄弟痴缠,这才急中生智得了这个借口搪塞过去。
她送走任青眉,便匆匆回到自己的住所中。坐在书房书桌之前,她将纸条上的内容画在纸上,沉心思索。
玉坠她是懂得的。双胞胎泥娃娃指得是她和妹妹,这也没什么出奇。只是这竹林……她不懂。偌大岳州城中她从未见过竹林,就算是郊外也不曾种植任何竹子。她烧了纸条,走到窗边,见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心下更是黯然。
这时庄园门外似乎路过一个和尚,只听他唱着歌谣,摇着佛铃徐徐经过:“平安事,平安福,平安家人平安符,要求平安何处去,岁寒山右常青庐……”
这歌声清朗入耳,白珊瑚心思细腻,听完立刻了然。岁寒山右这四个字,分明谐音岁寒三友。竹报平安,松柏常青,一指竹,一指松,都是岁寒三友中的树名,松竹已全,只缺一个梅树。在地图之上,右即是东方。看来今夜三更,城东梅园,便是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她已明日其理,微微一笑,转身入房。
是夜,白珊瑚借口今夜不适要早早休息,遁入房中。她暗中已换上夜行服,趁三更夜深人静之时,独自来到城东角落的梅园之中。
梅园之中,早有一人卧在长椅之上,似乎等待着什么。她远远看着,只觉此人身影熟稔——莫不是杨天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杨一钊听得脚步声,当下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来了?”
白珊瑚还未答话,杨一钊手一扬,一枚梭刃陡然间劈空击出,直射白珊瑚身后树丛之中。
只听一声哀嚎,一个黑衣人已捂着伤处,自树丛中一跃而出,仓皇逃窜。还未等他逃远,云焕已从杨一钊身后闪身而出,追到身后,一剑封喉,登时将黑衣人毙于剑下。他行动如风,已将黑衣人尸首拖于暗处藏好,几下便将黑衣剥下扔给杨一钊。
杨一钊将黑衣套在身上,一笑道:“你们且去屋里说话,我给你们守着。”见白珊瑚尚且犹疑,扬手抛出一物。白珊瑚伸手接了,低头一看,正是自己妹妹的玉坠。白珊瑚刚要问话,却再找不到杨一钊的踪影。只剩云焕站在面前,冷冷道:“若还想见你妹妹,就别乱反抗。我可不像杨一钊那么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