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神的诅咒(1 / 2)
海德里希—门格尔。
我的第十一子。
他是诸神对我的诅咒。
他是命运对我的嘲弄。
——————人类之主,帝皇
当最后一场战斗与屠杀的余波在那些血与肉的地狱中缓缓消散的时候,当姹女之王的灵能吟唱伴随着她的丝丝叹息,化作剧毒的低语和微风,将那些可憎的、那些可悲的、那些可怕的造物,一一化作靴底的尘埃的时候。
在这地心王国的最深处,在那基因原体都不愿意停留的地方,另一场会面,已经拉开了帷幕。
就在摩根离开这让她感到莫名的悲悯的空荡大殿之后,安静的气息却并没有停留太久:蜘蛛女皇所掀起的波澜刚刚消散,另一股炫目的金光就毫无征兆地绽放,将整个大殿拖入了璀璨的冰冷之中。
人类之主,帝皇,他宏伟且高大的身影包裹在独一无二的金色盔甲之中,宛如一颗行走在阴暗凡世之中的太阳。
他现身,抬头,无悲无喜的目光在这晦暗的国度中巡视,当他那燃烧上瞳孔注视着那些被死亡、罪恶与亵渎所吸引而来的扭曲气息的时候,这些足以让一位基因原体感到不安的无形狂笑,便悄无声息地溶解在了他的烈焰之中,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人类之主于此现身,他那不容侵犯的身影始终悬浮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他巡视,呼吸,然后锁定了自己的目标,将无情的视野集中在了那具王座之上的狰狞尸骸。
“吾主。”
当这空旷的大殿因为人类之主的尊临,而从扭曲的晦暗转变成了辉煌的死寂之后,玛卡多那虚无的身影也在帝皇的阴影中现身。
比起人类之主那坚定且璀璨的灵能投影,掌印者的投影毫无疑问要虚弱不少:这位此时人在泰拉的帝国首相,实在抽不开身,只能运用自己的力量,让自己的一部分灵魂跨越了半个星域,从而能够与帝皇产生实时的通话与互动。
虽然听起来很勉强,但是任何一个灵能者都知道,这简单且虚弱的话语背后,蕴含着怎样不可思议的力量与手段。
帝皇点了点头,作为对于自己老友的欢迎:他现在没有丝毫寒暄的时间与心思,他的意志伴随着他的视野,通通投入到了那具看似千疮百孔的腐烂尸体之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任凭自己的灵能投影缓缓的飘向了那承载着腐尸的钢铁王座,片刻后,他便停留在了这朽烂的骨血面前,保持着一种可怕的沉默。
就像是能够吞噬天地的巨大海浪席卷沿岸之前,那短暂且虚假的风和日丽一般。
人类之主沉默着,等待着,他那无瑕的高贵面孔沉浸在他那璀璨光芒所照耀不到的阴影中,蕴含着足以让任何一支狂妄的大军跪倒在地的可怕力量。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从人类之主那金黄色的万丈光芒中升起,在这虚无的至暗地狱之中炸开,久久没有停歇。
——————
蠕动。
扭曲。
呼吸。
一切都在一种奇异的疯狂幻想中再次启航,就仿佛一头尘封了万年都怪物终于被一群狂妄的邪恶教徒打开了它的封印一般,伴随着人类之主那低声的叹息,这原本死寂的黑暗……活了过来。
那原本已经死去的,已经腐臭的,已经化作了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种认知中的绝对死亡的,最为残破与腐烂的尸体,在这让人不安的蠕动与呼吸中。
活了过来。
原本凝固的死寂空气再一次地流动,为它带来了生机;原本晦暗的漆黑国度再一次地沐浴在了光明之中,为它带来了启迪;原本认为再也不会相见的神祇又一次君临于它的面前,为它带来开启最后的谈话的原动力。
就这样,这具尸体,这具被有意地抛弃并放置在这里的,只剩下了腐烂的肉块、枯黄的骨头与刺鼻的恶臭的尸体。
活了过来。
它蠕动着,挣扎着,在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低声细语中,让自己的骨头嘎吱作响,然后踏破了生物学与物理学的一切底线,让那可憎地头颅被高高抬起,看向了那光芒万丈的人类之主。
那早就已经失去了皮肤、眼珠和眉毛的头颅就这样暴露在了璀璨的空气之中,它牵扯着那慢慢融化的血肉,在不断滴落的恶臭血液之中,露出了一个由发黄的牙齿和生霉的喉咙所共同组成的笑容。
它笑了。
在这令人憎恨的笑容中,它轻声地询问,与致敬。
“……”
“父亲。”
“……是你么?”
——————
掌印者侍立于帝皇的身后,他那苍老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平静的注视着眼前那足以让任何一个阿斯塔特感到疯狂的造物。
但这平淡的外表完全遮掩不住玛卡多内心的波涛:哪怕是经历了所谓的黑暗科技时代的玛卡多,也很少见到这样的景象,在他的面前活生生地展示着:即使是那些摧残了人类文明的科技疯子,也很少会疯到这个地步,让自己的躯体成为可以抛弃与肆意实验的温床。
这具躯体已经死去: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在某种不涉及到亚空间的技术之下,这腐烂的行尸也会在一些特定的场合,甚至能够开口,为了那远在星河之外的主人而倾吐话语。
单单是想到这一点,掌印者就有点头皮发麻:即使是这位全程参与了基因原体计划的帝皇挚友也不会明白,那继承了人类之主在生物学方面的绝大多数的天赋,同时又被特意加强了智慧与动手能力的第十一原体,现已疯狂的门格尔,究竟能够用他与生俱来的知识和狂妄决心,前进到何种地步。
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恐怕只是这位疯狂的生化天才所掌握的阴暗帝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是他向自己的唯一的崇拜对象:他的基因之父,人类之主,所展露出来的微末炫耀。
玛卡多在沉默,在许久未有的恐惧与忌惮中沉默,而在这位掌印者的面前,人类之主缓缓的上前一步,隔开了自己的挚友与自己那业已疯狂的子嗣。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那诡异的躯体上离开,他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
“叫我海德里希吧,父亲。”
“我喜欢这个名字。”
“这是您亲自为我取得名字,是您给予我的第一个礼物与武器。”
“您把它刻在了我的培养舱的合金门框上,我正是依靠着那上面的一丝温暖,度过了我人生中最阴暗也是最无望的岁月。”
“直到我来到了您的身边。”
“直到我拥有着那个荣幸,跪倒在您的脚边,沐浴着理性与智慧。”
哪怕是最柔情的词语,也无法形容金发野兽对待他的基因之父的时候,所使用的语气,他就像是一位感激的孩童提及到那收养了自己的年迈修女,就像是一位稚嫩的学者聆听着苍老导师的倾囊教授,就像是一位虔诚的信徒跪倒在了神像的脚边,目睹着自己身上的累累疤痕把光芒中痊愈时,所高歌出来的每一句赞美诗。
这世间最崇敬的言语从最扭曲的肉体中缓缓飘出,竟给人一种充斥着亵渎的真诚感,哪怕是最多疑的智者,也不会怀疑这个声音的主人,拥有着何等的狂热与忠诚。
抬着头,它那空洞的眼窝看向了帝皇,却只换来了人类之主那冰冷的话语。
帝皇开口了,那是永远也不能被驳斥的召令,是足以凝固时间与空间的不灭冰川,是足以让最虔诚的在暴怒中抛弃自己信仰的神之裁决。
失败的原体显然愣了一下,但它并没有失落,也没有产生那些可笑的愤怒和不满,它只是继续地仰望着自己的基因之父,言语中的崇拜没有丝毫的动摇。
“您的意志,父亲。”
“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海德里希,我是您的第十一号。”
“我会以此为荣。”
人类之主的面容比最严酷的寒冬更冰冷,宛如择人而噬的利剑。
它笑着,那没有血肉与五官的面容,只能用颅骨上的空洞与腐烂的牙齿,露出最骇人的微笑。
“那么,说些什么吧,父亲。”
“我们已经太久都没有一场真正的谈话了,我甚至有些忘了,您与我讨论知识和实验的那些夜晚,那些只有您,我,还有无穷无尽的智慧的宝贵时刻。”
“我怀念它们,父亲。”
“说些什么吧,问些什么吧,我不会有丝毫的隐瞒,因为我是海德里希,我是您的第十一号,我永远不会对您说谎。”
“毕竟,我将这具已经毫无用处的躯体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您的驾临,只有您的气息与您的呼唤能够唤醒埋藏在这具躯体之中的隐藏装置,让我能够再次聆听您的声音与训诫。”
此时此刻,玛卡多终于平息了内心的惊涛骇浪,抬起了自己苍老的头颅,看向了那具尸体,或者说是第十一原体。
对于掌印者的注视,那失败的帝皇子嗣没有分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视野,他全神贯注地看向了自己的基因之父,围绕在他头颅旁的,是最腐臭的低沉呼吸。
人类之主沉默着,也许只有一瞬间,又也许是漫长的永恒。
——————
“他们中的确有一小部分,是因为战争而死去的,父亲。”
“在目睹了我的力量后,他们就聚在了我的身后,我从未承认对他们的领导与责任,更何况,在走进会议厅之前,把沾满鲜血的宝剑交给守门人,难道不是常理么?”
“那些异形自称为,父亲,它们是那个可笑的组织中遭到了斗争失败的一群流浪者,我很快就发现了,与它们为伍已经没有更多的价值了。”
“而我的实验也并非没有丝毫的成果,父亲,那些挺过实验的个体成为了最好的兵源,他们强大、听话且无畏,是我的军团中唯一一个不会让我感到失望的部分,他们攻陷与收复了数以千计的世界,对于您的事业来说,这是一个完全得利的交换。”
人类之主的话语宛如冰川中呼啸而过的寒风,而第十一原体的回答则是平淡的死水,没有丝毫的恐慌与迟疑,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遮掩和求饶。
帝皇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从自己的母星,到万千星宇。
直到这场刚刚终结的战争。
人类之主沉默着,震怒着,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掌,让一段被他紧握在掌心的话语,能够缓缓的飘散在空气之中。
那是一段干涩的临死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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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拉,泰拉。”
“这里是利夫兰小队。”
“抵抗已经失败,弹药已经耗尽,除我之外,全员牺牲,冉丹的士兵已经前进到了战壕的前端。”
“我们没有守住这里,我们辜负了帝皇与父亲的期待,但我们不会辜负更多了:最后一颗子弹已经上膛,我为自己留了一颗炸弹。”
“它们什么都不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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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印者低垂着眉眼,他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而低下头颅。
帝皇的手在颤抖:对于人类之主来说,这是一个罕见却又无比清晰的信号,玛卡多知道,此时的帝皇正酝酿着怎样的愤怒。
人类之主的话语,宛如潜伏在阴云之中的惊蛰巨龙。
而迎接着愤怒的,是金发野兽那罕见的沉默,许久之后,那腐烂的躯体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努力过,父亲。”
“我一直在努力,在竭尽自己的全力,在不断地模仿着我的那些愚蠢的血亲,在不断地观察与思索着他们的举动,他们和他们的军团战士之间那无用的情感。”
“我曾强迫过自己,父亲,我曾强迫我自己去爱他们,我曾强迫过我自己,用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去做到爱他们。”
“但我做不到,父亲。”
“我做不到。”
“我曾用尽我的一切,我曾不眠不休地展开调查,分析我的军团中的每一个小队的力量,把每个人安排到最合适的岗位上,让他们的才华得到最好的施展,让阅历和资历不会打扰到任何有能力的人。”
“我曾用尽我的一切,我率领着他们,赶赴那些最苦难与最传奇的战场,对抗那些钢铁勇士、影月苍狼甚至是暗黑天使都一筹莫展的强大对手,我曾率领他们战胜这些可怕的噩梦,获得了难以想象的荣耀和殊荣。”
“我曾用尽我的一切,我联系着我能联系的每一丝人脉,为他们获得最好的装备、最新锐的战舰、最优良的兵源世界……我保证了这个军团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甚至是暗黑天使也不会比我的军团拥有着更多的优渥条件。”
“难道我给的还不够么?”
“难道我付出的还不多么?”
“可是……可是为什么!”
“哪怕我亲自挑选着每一个士兵与军官,哪怕我不眠不休地制定着所有的计划,哪怕我绞尽脑汁地为他们搞到一切……”
“可他们!依旧!让我失望!”
“可他们!依旧!做不到!”
嘶吼在大殿中爆炸,宛如垂死的猛兽在最后一次呼啸自己曾经叱咤风云的深林。
“他们说他们没有优秀的领导者合中层军官!好!我找!我学习了有史以来的每一种战术!我亲自为军团的每一个职位选择着最好的人选和备选!”
“他们说他们没有合适的指挥和战术!好!我来!我亲自指挥着每一场战斗!算到了每一个地方在每一秒会发生的事情,哪怕我率领着一群能够听懂人言的野兽,这都会是一场胜利!”
“他们说他们没有充足的补给和足够的物资!好!我办!除了我的军团,还有哪个军团拥有着不止一条的荣光女王!我联系着几十个机械世界为我补给,补充着我的军团所需要的一切!”
“可即便如此!可尽管如此!”
“他们依旧只会在一遍遍地让我失望后,跪在我的脚边,恳求着我的原谅,因为他们又一次地,让我失望了。”
“是的,所有人似乎都在夸耀我和我的军团,因为我们打下了最多的世界,收复了最多的,属于帝国的疆土,但我知道,父亲,这并不值得去骄傲。”
“按照我的计划,按照我的计算和预估,我们本应该收复更多的世界,获得更多的胜利,这是我早就计算好的!”
“他们没有做到他们应该做到的那一切,他们只完成了一大半的目标,他们浪费了你的时间,让你的事业不能最快的降临。”
“他们令人失望。”
“一次,又一次。”
“永远看不到尽头。”
这腐朽的尸体喷吐着这愤怒的汁水,溅落在地上,染黄了一片脏污的地板:伴随着这一幕,金发野兽的残魂似乎冷静了下来,他再一次的回归那种可怕的礼仪,他的声音也在一瞬间回到了对于眼前之人的崇拜之中。
“抱歉,父亲。”
那声音甚至有些沙哑。
“我不该在您面前无礼的。”
帝皇没有回话,在他那金黄色的盔甲之下,他的手指正在缓慢的蜷在一起,泛起了因为过度用力而产生的白芒。
“这只是原因之一,父亲。”
海德里希笑着。
“他们的确让我失望:在与冉丹发生战争的这几年里,我从未有过一次真正的睡眠与休息:在十年的战争中,我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我的瞳孔与脑海无时无刻不在装满了大半个银河的战况、数据、信息与可能发生的无数种未来,就仿佛把成桶的冰水灌进一个气球里一般。”
“我坚持、我挣扎、我无数次濒临崩溃,在狂怒与毫无理性之中冲出了我的指挥所,去最前线掀起屠杀与争斗,来稍稍缓解我大脑中那永无止境的数据地狱。”
“十年。”
“整整十年。”
“没有睡眠,没有休息,甚至没有哪怕一秒的松懈的,在彻底疯狂的边缘不断地游走的,十年!”
“有无数个瞬间,我甚至有一种幻想:我幻想着您能够派来一位兄弟来辅佐我,我幻想着我能够拥有着一位属于自己的掌印者,能够帮我暂时的处理一切,让我能够休息一会:哪怕十分钟。”
“但我不能:我不能向您发出这样的恳求,我不能拥有着一位像掌印者的兄弟,我同样不能拥有着哪怕半刻的休息:围绕在我身边的只有失望,与无能。”
“每一个清晨只会带来更多的坏消息,每一个赶来的通信兵都不会诉说更好的情况:在外人看来,我负责的战线貌似节节胜利,但是真正的情况,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说到这里,那扭曲的躯体上甚至浮现出了一种快感。
“您知道它吧,父亲,那个所谓的冉丹帝皇,那个对您最恶劣最低级的模仿者,我相信您已经杀死它了,对吧。”
“你一直如此,无人能敌。”
“而在此之前,我与它为敌,整整十年,在银河系最北部那荒无人烟的黑暗中,我与它进行着一场隔空的战争,唯一的武器就是我的军团和战士。”
“它并不总是出现,事实上,只有寥寥几次,而那些被它所调遣的冉丹军队,无论是数量还是实力,其实也远远不如我的兄弟庄森所要面对的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