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吴生4(1 / 2)
没走多久三人就到了陈宁的家,进门就是四四方方一个小院,打扫的很干净,左右各摆了两只水缸,极为显眼。
水缸有半人高,比平常人家盛水的缸要大了许多,时不时有小水泡的声音从里头发出,吴生被陈宁拉着说话也就没顾不上这些,祁风走的慢,恰巧离那水缸又近,索性就往里看了眼。
水面上浮着几片小荷叶,小水泡就从荷叶底下冒出来,在接近水面的那一刻又破裂在水中。忽然有个黑黝黝的东西慢慢凑了上来,但依旧选择躲在水下,让人看不清模样,祁风忍不住凑近了几步,往水缸里又探了探。
那黑黝黝的东西又多了不少,仔细瞧着有些像鱼,又像泥鳅,它们一个个猫身在水下与祁风对视着,小水泡在它们周身越聚越多。
祁风将手指浅浅探入,指尖刚一触及水面就有一股很奇样的感受蔓延到皮肤上,这触感分明是水可就像是被一层极为轻薄的膜裹住一般,虚虚幻幻,什么也抓不住。
“祁公子!”陈宁与吴生正说着话上了台阶,一个侧身便见到祁风的动作,立刻出声唤他。
“这缸日日搁在外头,里头雨水腌臜,还是别脏了公子的手。”
祁风闻言识趣的收回手,微微一甩,就与吴生一同进了屋子。
而那些从指尖甩出的水珠子还没落地就在空中陡然消散,缸中水波微动,夕阳的光影洒在水面,里头空无一物。
“你这孩子,日日泡在你师父那,还以为你又不回来了呢!”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边念叨一边手举着鞋垫子作势就要打在刚进门的陈宁身上。
陈宁笑笑也没躲开,倒是吴生下意识的就挡在了他二人之间,“云姨!”
他欣喜的握住那老妇的手,又唤了一声,“我是阿生啊!”
老妇愣了一会儿,小半天才恍然,“阿生!”眼中喜色刚露另一只手就重重打在了他的肩头。
“你也是,和小宁一样这么不乖,这么晚回来都不知道云姨会担心的嘛!”
这回换吴生愣在原地,“云姨?”
陈宁冲他摇摇头,上前一步拉过老妇的手,连哄带求饶的安抚她:“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你看,这不我们都回来了嘛,下回保证不让你担心了,我保证!”
老妇听了他的话这才作罢,回身给他们倒水,咳疾突然发作,扶着桌角咳了许久。
陈宁在一旁帮她顺气,吴生也担忧道:“云姨的咳疾这么多年怎么仍不见好转。”
老妇摆摆手,缓过劲后将手帕揉进掌心,面色略显疲惫却硬是挤出一丝笑来对他说:“已经好很多了,多亏前些日子你爹送来的药,我都许久未咳过了。”
这句话一出,除了祁风剩下的两人全都怔在原地。
“娘!”陈宁神色有些慌乱,“你累了,我还是先扶你去休息吧。”扶着老妇便直接进了里屋,留下吴生楞在原地。
祁风看出二人神情不对,尤其是吴生自听到老妇那句话后一直僵直在那,只好开口相问:“怎么了?”
吴生猛然回神,眼中依旧难掩震惊之色,对着祁风道:“云姨,她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我爹明明……明明已经走了十几年啊!”
祁风一听心中也是一震,吴生的爹原来已经去世,难怪说那屋子需要人收拾,可是一个去世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在云姨口中仿佛还活在世一样,陈宁方才流露出的神色,显然也是吓了一跳。
“她方才是说前些日子吗?”他忍不住向祁风再次确认,以免是自己听错了。
还未等祁风开口,陈宁就走出来接了他的话,“是。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像这样说胡话了。”
吴生不敢置信:“胡话?”
陈宁叹气,替他二人倒了茶递给他们,低声道:“差不多是你走后的第二年吧,总是说一些从前的事,人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了。”
“你家兄长呢,怎么不见他人?”倒了第三杯茶陈宁这才想起似乎少了一个人,转了话锋问道。
祁风看了眼茶水,缓缓放下,“他说想着天色还亮先四处转转。”
陈宁闻言神情稍显自不然,像是自语低声嘀咕:“这人生地不熟的怎好一个人就走呢。”
祁风看了看外头,点头:“是啊,这日头都要落山了。”
吴生闻言便也坐不住了,起身道:“这坐也坐过了,我还是快些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要是天黑了就麻烦了。”屁股才挪了凳就又被陈宁一把摁下。
“还是我去吧,荒了许久我是怕你见了难过,我叫上些人很快就收拾出来了,你们在这安心坐坐,吃些点心,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也不等吴生拒绝就急匆匆的夺门而出。
祁风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忍不住道:“你与陈宁的关系还真是堪比亲兄弟。”
陈宁执意要替吴生收拾屋子的举动是令祁风有些不解的,大家一起不比他一人前去更快吗,何必非要留人在这坐着。
吴生无奈的笑道:“是啊。我们自小便在一块儿玩闹,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
祁风走到桌边坐下,四处打量了一番,眼下也无事可做便又想着找些话与他聊聊,“相隔十几年未见,仍能有如此情谊属实不易。”
“认识他的时候是六岁,这一转眼我们都过了而立之年。”
“这些年你就一次都没回来过吗?”
吴生被问得心头一热,垂下眼摇了摇头,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吧,他分明是想的,很想很想回来看看爹,看看陈宁,看看兰姨还有伊水村的人。心中始终惦念可终究没能回来过一次,久而久之就更没了回来的勇气。
他明明知道爹说的不要回来根本就不是本意,可他的心底还是选择了听话,做了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不孝子。
祁风见他神情不对,意识到是自己问错了话,立即又寻了其他的话头想化解这沉闷的气息。
“陈宁还有个师父?我见他身着道服,是在修习黄白之术?”
吴生闻言又是重重叹气,摇头道:“哪里是什么黄白之术,学的是修仙之法。”
“修仙?”
祁风原本以为除了炼丹药,无非就是符箓、卜算之类,却没想到竟然是修仙。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他师父说他有仙根,只要勤加修炼必有飞升的一日,他是深信不疑。看他如今依旧没有放弃,这都十几年了,也不知他究竟在坚持什么。”
陈宁沉迷于修炼……祁风回想他那一身道服,初见时并未多想,眼下这么一回忆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就如这整个伊水村,都是鲜活的,可却像笼着一张巨大的纱幔让人看不清摸不透,虽说不上这其中究竟有没有关联,但他的直觉从未出过错,这个陈宁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小祁兄弟,你怎么了?”吴生见他久未说话独自出神,这才开口唤他。
“哦,没事。”他端起茶盏正想往嘴边,在挨近的那一刻生生顿住,茶水微晃。
“人仙神各有其命,即便真有人得道修仙那也是千百中的一个罢了,余下的再执着也是无用。”
吴生猛点了两下头,一副言之有理,正是我意的神情,“都懂的道理,偏他陈宁就是不信,你方才也听见了,他日日跟着那道士师父,家也不回一心就只为修仙,没想到这么多年仍旧如此!”
吴生一说起这个心中就觉得愁闷,原本好好的少年自从踏上了这条路后就越来越变得他不再认识了。
“那道士师父也是伊水村的人吗?”祁风打探道。
“不是,小时候,十二岁那年吧,正好是我爹走的第二年,那道士就到了伊水村,原本只是小住,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彻底住下不走了。”吴生回忆道。
“什么不走了啊?”陈宁从外头慢悠悠的走了进来,“远远的就听你们在说,什么不走了?”
祁风看了眼桌案上的香,不过才燃了半炷。
“没什么。闲聊了几句。”吴生见他浑身是灰,上前替他清理,“这么快就收拾好了?看你这一身脏的,累坏了吧,方才干嘛不让我们一起也好省些力。”
陈宁脸上也落了几道灰,神情有些疲倦,一屁股坐下,用袖子随意抹了几下脸道:“人多反而干不好活,我粗活干惯了,你们一个看着比一个精贵,还是省省吧。”
祁风与吴生相视一看,无奈的笑而不语。
“屋子也收拾好了,你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吧,我还有事我就不送了啊,等明儿再来找你好好叙叙旧。”
吴生顿了顿,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点头与祁风一齐出了门。
陈宁看了眼桌上两杯未曾动过的茶眸色微沉,自己重新倒了一杯一饮而下,对着那二人背影喊道:“晚上早些歇息,可别出门,撞见旁人就麻烦了!”
“好。”
吴生与陈宁两家挨得并不算太远,过一根独木桥再走个坡地就到了,独独一个茅草小院,虽小但前后都没别的屋落,旁水而居也别有一番野趣。
吴生在屋前停了许久都没进去,随后绕过屋子走到了屋后。
百草之中立着一处坟丘,吴生就跪在前面。
祁风远远的站在一棵树下,即使看不清他的神色,耳边仍能一声又一声传来积压了太久的悲痛。
风起引得叶片娑娑作响,依旧难以掩去沉闷的哭声。
有情众生,情从心生,为喜为悲。以泪还之,以哭去苦,阿弥陀佛。
祁风背靠着树,默了一会儿忍不住扶额失笑。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