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奚仲4(1 / 2)
“回来了。”
屋外传来微末动静,说话的声音却是在动静之前自响起,回荡在空气中。
祁风立刻向屋外看去,奚家媳妇夹菜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也朝外望去。
奚仲扭动着脖颈,嗓音透着丝疲倦:“媳妇,我回来了。”步子却在看见屋中的人后僵在了门槛外。
奚家媳妇即刻迎了上去,拉着奚仲进屋兴奋道:“你可算回来了。咱家可来贵人了。这位是祁公子,人可等了你好久。”
“祁公子?”奚仲挠了挠头,口中轻念这个陌生的名字。
祁风拱手:“在下祁风,来此是为了祈愿一事。”
“祈愿……”奚仲侧首看着自家媳妇,见她冲自己又是点头又是眨眼的,耳边又传来低低一声提醒,“棺爷”。
奚仲猛然一怔,重新看向祁风的双眼竟透着一丝惊恐与闪躲。
祁风将他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多了层不解,缓声道:“奚兄不必紧张。我此番是代棺爷前来了解一些情况。奚兄若因祈愿途中遇上何难处,可说出来一同排解。”
“我……我”奚仲言辞支吾,双眉紧蹙,神色十分紧张,尤其是看向他媳妇时。
“你怎么啦?”奚家媳妇盯着他有些心急的问道,抬手去摸他的额头,“是哪不舒服吗,面色怎么这般难看?”
“我没事。我没事。”奚仲咬了咬牙,对上祁风的目光道,“我,我不想祈愿了。有劳祁公子走一趟,实在是对不住。”
奚家媳妇吃惊的扯他袖子被他轻轻按住。
祁风掰了掰手指道:“距离你第一次祈愿已过去三日。倘若过了七日逝期便再也无回头路了,奚兄当真要放弃吗?”
奚仲微微偏过头,低声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祁风轻叹一气:“也罢,既然奚兄已做了决定。”
“自己事?”一声冷哼回荡在整间屋中。
“灵香反复点灭,拿祈愿当儿戏,这就是你口中自己的事?”
第一声已经让头一次遇到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奚仲吓得浑身一激灵,后一句不怒自威的话更如当头震雷劈得他险些跪坐在地上。
奚家媳妇这回倒是反应极快,牢牢扶住身旁的奚仲,急声道:“棺爷,棺爷莫要生气,奚仲他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他怎么可能把祈愿当儿戏呢。是不是啊!”她狠狠揪着身旁的奚仲,示意他开口解释。
奚仲眼神还有些涣散,四下望着也不知该聚焦在何处,被媳妇一揪只管开口:“是是……”道了两声人似乎清醒了些,忙又补充,“啊啊不是,小的从没有戏弄之心。求棺爷恕罪啊!”
“小的只是……只是”他死死咬着牙,神情极其痛苦,“只是害怕啊……”余下的半句许久才从牙缝中轻轻挤出,也只有他一人能听得清。
祁风摇了摇头道:“想来奚兄定是有自己的难处,只是不便言说,祈愿一事本就自愿,并无强求。奚兄莫怕,棺爷也并非全然怪罪的意思,他不远万里寻到此处只为祈愿之人能得偿所愿莫留遗憾。死生由命,难以逆转,是以错过便无处可补。棺爷所做的就是为世人搭上一座桥,让未来得及说的话,未能见到的人得以如愿,让某些错失有地可补罢了。”
祁风说完悄悄拿眼瞥向一边,这些话本就是说给奚仲听的,他也的确听了进去,只见他双唇微颤,话到嘴边却又欠一股子劲抖落出来。
“他既无心,又何需多言。”棺爷适时出声,声音由近及远,似是已离开了屋子。
祁风旋即面露无奈之色,看了眼夫妇二人,拱手告辞后也转身离去。
人才刚走出院门,声后就传来急呼声。
“等等!祁公子!棺爷!”
奚仲一路踉跄的追出院子,边追边喊,生怕喊的慢了人就真的不见了,只是他未曾瞧见在他出第一声时,祁风的唇角就已经扬起了,脚下也早就放缓就等他追上前来。
心下暗暗一喜:成了!
“祁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奚仲喘着气拦去祁风的路道。
见祁风颔首,又冲着身后一并追出来的媳妇喊了句:“我与祁公子说几句话,你回屋里等我吧。”
奚家媳妇面露愁容,开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简单吩咐了句就转身回了屋。
见她进到屋中,奚仲这才带着祁风穿过自家灶间到了后园。
祁风由奚仲引着在石凳上坐下,微微仰首便能一览枝头月色。
奚仲抬眸看了看他,又四处瞥了几眼,有些坐立不安道:“棺爷他,可还在生气……”
沁染了月色的澄莹,看向奚仲目光如水,祁风抬手顺着衣边微微拢了拢领子,“放心,棺爷事务繁忙,怎会有时间生你的气。”
“眼下只有你我,奚兄可愿一说?”
奚仲垂下眸,点了点头道:“其实我的确想要祈愿,想请棺爷让我与蔺海见上一面。”
“蔺海?可是为了他那孩子?”
奚仲惊愕的抬眸,旋即又了然道:“看来祁公子已经知道了。我家那女娃确实是蔺大哥的孩子。想必他最放心不下的也是这孩子。”
“可我见他也不全是为了那孩子,更为了亲口谢罪,为了自己心安。”
他抬手掩面,将神色尽掩于手下,可还是从指缝间露出了一些映着月色的透亮,连成一线滑落至地。
见他如此祁风大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猜测,这或许正是他几番祈愿却又中途放弃的原因。
他害怕面对蔺海。
“你可知蔺海是因何出事的?”
“被发现意图私自将府中之物带出后活活打死的。”奚仲颤声道。
祁风挥袖,轻轻一扫萦绕在奚仲面前的萤虫,看向他道:“那日你也在?”
“不在。可是,他却是因我而死的!”他放下手,面上泪痕未干,双眼红丝满布。
祁风眉间微微一蹙,听他亲口说出心底的疑虑后反倒觉得这事并没这么简单。
奚仲缓缓说道:“那日,本是我与蔺大哥约好的,我悄悄替他将银两布匹带出府去。这些年被府上那几位掌事的克扣月钱不说,还不准我们私下将赏来的东西带出府。可你说,这些东西我们在府上又用不着,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等着我们糊口,这让我们如何过活!所以我们只好私下偷偷的传送,轮到谁当休,便悄悄托那人将东西带出去。”
萤虫躲过祁风的袖下清风,索性落在了他指上,扑闪了几下翅膀,露出腹部的小灯,将纤细的指尖照的透亮。
祁风微微一顿便也就由着这小家伙去了,视线重新落在奚仲上,平静道:“既是如此,为何蔺海被发现,而你却安然无事?”
奚仲始终低垂着头,轻声道:“因为我失约了。”
他与蔺海是一同进的府,却也是因为蔺海才能留在府中。
谁都喜欢能干且会说话的人,若是能说几句漂亮话更是能抵上没头没脑干一天的活。而他奚仲偏偏是个半响憋不出个屁来的愣头青,反应还总比旁人慢上一拍,莫说主子不喜欢,就连同等的小厮也瞧不上他。若不是蔺海只怕他早就被赶出去无处讨生口了。
也是欺负怕了,人变得更不敢开口了。
怕说错话,更怕得罪了人。
尤其是面对那四位掌事的,只要是他们吩咐的能应就应了,因为在这个府上他渐渐发现装聋作哑反倒能少吃些苦头了。那些之前取笑过、欺负过他的人有的不知怎么的就被掌烂了嘴,一不小心就赶出了府,这些都还算好的,比起那些白白丢了命的才真是无处可伸冤。
这些年府上的下人就没有没吃过苦头的,但换言之既是下人哪有没吃过苦的。即便有些罪是白白受的,即便有些罚不是主子下的,可又有什么办法?
只要不丢命,再有口饭吃,家中老小能过活就足够了,他这样想着。
所以后来许多人生了反抗之心,想一并揭发那几位的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