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铛铛铛,开席了(1 / 2)
一首并不古老的歌谣中唱道:
十五月亮爬上堂,照入廊,正中央,
四四方方一间房,没有窗,平平躺,
叮当一声响,公鸡跳上墙,黑猫爪子真锋利,鸡毛撒一地,野狗捡正忙。
黑井盖,结冰霜,
里头有个大月亮,
对月理花妆,照水梳发忙,
再看那间窗户里,酒杯儿撞撞,谁来理我这白发苍茫?
红墨儿泼在白布上,几点梅花香,
乌鸦倒挂在悬梁下,呱呱叫正响,
满地冰晶碎,下脚捡地方,
叹一声,酒正浓,夜花香,一个都跑不掉,这间屋子没有窗。
“叹……一声……酒……正浓……”长长的河岸边,扎着马尾的男人端着掉漆的牡丹花陶瓷缸正在路边刷牙,只听见他呵忒一声,吐出一口浓密的牙膏沫,谁知被早风一吹,落到了正从河边拎水的王大爷光秃秃的脑门上。
王大爷擦了一把秃头,骂道:“你个臭小子!一天天的不干点缺德事你就浑身被虱子咬是不是?”
“这话就不对了,我又不是故意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反驳,灌下一大口水咕噜噜漱个不停。
王大爷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拎着半满的水桶擦身而过跨上青石台阶时,这份无奈中又多了几丝真情实感的厌恶。
此时正值晚冬时节,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只剩下灰败之感,尤其是这没出太阳的早晨,气温很低,压得路边的枯树更没了生气。男人甩了甩牙刷上剩余的水分,深深看了眼河对面,这才趿着一双人字拖,甩着发红的脚丫子一溜烟钻进路旁的黑瓦屋丛中去了。
这片瓦房屋檐很低,结着短小的冰棱子,他伸手掰下一根拿在手里,感受着那股清冷滑溜的触觉。谁知脚下的青石板面儿太光,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自家门前。
冰棱摔在地上碎成冰粒子,他一脚踢开那堆东西,微微弯下头才进了自家门。
一进门,眼睛顿时染上了色彩。堂屋墙壁上绘有淡蓝色的莲叶荷花,旁边贴着一张五彩斑斓的神仙画,从道教三清到哪吒三太子应有尽有,也不知是按照什么规则上的神仙榜。除此之外就是数不清的红色锦旗,左不过是‘有求必应,心想事成’‘神仙有灵,保佑平安’之类的话语。
靠墙立着一排供桌,当中一张双层桌上铺着带流苏的黄布,整齐摆着两层神仙陶瓷雕像。只见泰山奶奶立在左,东岳大神守在右,当中两尊女娲像,手持拂尘与宝镜,两边更有小财神,仅有大仙一半高。
底下则不同,当中一枚六角镜,雕龙画凤去邪祟,玉帝王母庄严相,太上老君胡须长,观音手中飞杨柳,地藏菩萨持金枪。
右侧的小桌上还有一尊木雕持莲观世音,左边摆着城隍爷爷奶奶的牌位和关二爷。屋子中央的一张方桌上等距摆有六套白瓷盖碗茶杯,茶杯前的桌子上有一尊金黄色的香炉,此时只剩下一把香根插在炉灰中。右侧还有两只蒯去皮的大葫芦,像是修道之人背在身后的收妖法器。
这几日小雨缠绵不退,阴冷湿寒,为了取暖,方桌前正烧着煤炉。低矮的躺椅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子正佝偻着腰在铝制烧水壶上隔空烘手,双脚也紧紧贴在煤炉子外沿。
“奶奶,别离得太近,等会水开了热气喷到你怎么办?”男人快步走来,将长长的壶嘴转了个方向朝向门口。
“我听见水滚的声音就会往后靠的呀,又不是老糊涂了!”老人瘪着嘴嘟囔,那双浑浊的眼珠子扫过男人的脚,顿时嗓门大了不少,“你又穿凉拖鞋了!大树枯老根先败,人到暮年脚先衰,跟你说了几百次了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这耳朵起茧子了……”男人伸出小拇指塞进耳朵里,作势掏着,见老人气得脸色红润,颤巍巍站起身四处张望,又问道:“奶奶,你找什么呢?我帮你找啊!”
“我那根讨饭棍呢?你藏到哪里去了?”
“别别别,我去穿鞋还不行吗?好好的找讨饭棍做什么呢?”男人扶着老人重新坐下,恰好此时烧水壶的盖子被白花花的热气顶得飞起来,他说笑着为老人装了热水袋,又找出一条厚毛巾包裹好才放进老人怀里。
“赶紧去里屋换上棉鞋,就是我新钩的那双紫红色毛线的,放在你床底下了。”
男人满脸笑容应着老人,乖乖去卧室换鞋。忽然又想起一事,大声问道:“对面的那个老奶奶,是不是……就在这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