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岁饥（二合一）（1 / 2）
永兴十五年，平西都护府大旱，赤地千里。岁饥，民相食。——《乾书永兴五年》
……
天上的太阳毒辣无比，似乎是要把整片大地都晒干，却晒不死半空中乌泱泱的飞蝗。
土黄色的大地龟裂荒芜，几乎看不见半点绿意，只零星可见些许行尸走肉般的灾民在这片似乎已经死去的大地上游荡，四处翻找些地龙（蚯蚓、草根、观音土、树皮类的果腹。
但更多的灾民已是饿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无，或是走着走着直接倒在地上，或是勉力爬到枯死的连树皮都被扒光的大树下倚着树干休息。
小溪旁，背阴处某颗光秃秃的大树下，灰头土脸看不清长相的少女一边靠着这株树叶都被饥民扒光的大树休息，一边用小鹿般警惕的明眸扫视着四方。
虽然又饿又累，可林曦知道，自己绝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一旦真的睡着，自己便百分之百会被那些饿绿了眼的灾民下锅当成吃食，美美饱餐一顿。
这等饥荒之下，同类相食早已不足为奇，区别只在是活着将人下锅还是死后再将人的尸体下锅罢了。
最先死去的是娘，在林曦记忆之中一向温柔如水的娘亲，在饥荒来临后却坚决地一粒米也不肯吃，把所有吃食都留给了自己和父亲。
娘饿死之前的话林曦记得清清楚楚——“曦儿，娘亲死了后，尸体莫让人捡了去，你和你父留着能多撑些时日，些许便能撑到官府赈灾发粮。”
也许吧，也许靠食用至亲的尸体确实能多撑些时日。
但林曦和父亲还是忍着悲痛，背着娘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尸体回了自家那间小茅屋，并多捡了些枯枝堆在屋子里，一把火将娘的尸体烧得干干净净。
入土为安是不可能入土为安的，因为一路上林曦和父亲看到了太多饿疯了的灾民掘地三尺，只为新鲜的乃至是半腐烂的尸体从土里刨出来当成吃食。
见多了那些尸体的凄惨下场，林曦与父亲只得强忍悲痛选择火葬。
紧接着死去的是父亲。
似乎，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在妻子死去之后，心中便没了活下去的欲望。
他找到黑市，将自己当作货物卖了进去，为自己的孩子换得了1斤陈米。
至于没了自己护佑，自己那年方十二的女儿要如何在这片乱世之中幸存下去，他已经无力顾及了。
将所有的粮食留给女儿，已经是他这位无能的父亲与丈夫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本就早慧的林曦在接连失去父母之后，迅速变得更加成熟起来。
在父亲离去后，聪慧的少女强忍着悲痛反锁了家门，还用锅灰抹在脸上穿上父亲的衣服扮成了男生。
但百密一疏，煮粥时的炊烟还是让林曦失去了容身之所。
几天之后，一群饥民被这野村中出现的炊烟吸引，撬开木门冲进了林曦家中。
正在做饭的林曦见势不妙立刻从后门逃了出去，而那些看到粮食后欣喜若狂的饥民也懒得浪费力气去追这个注定要死的脏小子，任由林曦逃了出来。
逃出之后，林曦只能与众多饥民一般，游荡着这边似乎已然死去的干枯大地之上。
林曦本以为自己会被饿死，可让她无比意外的是，哪怕距离从家中逃出已有五日多了，粒米未进的她虽感觉又累又饿，却依然活着，且仍有一定的行动力。
她在逃出家失去了父母留下的存粮后，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
可在一次饿得不行依靠着某颗大树之后，她突然感受到，有某种清凉纯澈的气息似乎从大树之中涌入了她的体内。
这种涌入她体内的气息数量极少极少，却驱散了疲惫与饥饿，让当时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的她浑身充满了力气。
更让她意外的是，自从吸收了那种神秘气息，她似乎变得力大无穷起来。
好几次有饿昏了头眼冒绿光的饥民盯上了她，要将她这个看上去很好捕获的小孩子打昏下锅。
最多的一次，甚至同时又五六个饥民成年男人看上了她这一身皮肉。
可吸收了那神秘气息之后的她，哪怕只是毫无章法地胡乱挥舞起粉拳，竟也将那些不怀好意的饥民纷纷打飞老远，摔得骨折吐血。
一个个体型比她大上许多的饥民，却擦着她那小小的拳头便倒，脆弱得如同婴儿一般。
虽然不知道那神秘气息到底是何等神物，但林曦却能感受到这种气息带来的好处。
从那以后，林曦便循着本能，寻找着各类树木，想吸收更多的神秘气息。
但可惜的是，并非每颗树之中都有那种神秘气息。
且每当她吸收完那种神秘气息后，被吸取神秘气息的树木都会枯死。
但幸运的是，在时隔两天之后，她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一株有着那种神秘气息的大树。
随着熟悉的神秘气息涌入体内，林曦感到饥饿与疲惫被驱散了许多，整个人舒服得眼睛都半眯了起来。
“爹，娘，女儿一定会替你们好好活下去的！”她默默发誓道。
“你……是修士？”一个好听的少年男声传来。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少女如同炸了毛的猫儿一般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主人，却没看到半点人影。
“鬼！？这个声音，似乎是直接出现在我脑海之中的。”少女顿时想起母亲身前哄她睡觉时讲的那些个恐怖民间故事。
“是了，这次饿死了这么多的人，真有鬼似乎也很正常……”少女害怕地想道。
“我叫陆离，万法门内门弟子，这位道友，你是和自家长辈失散了吗？”看她被吓得瑟瑟发抖，陆离哭笑不得地解开玄龟敛息术，御剑落在了地上对着林曦微微一笑道。
看着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如玉少年，林曦怔了一怔。
自从父母离世之后，她就再也不曾看到有人向自己露出这样温暖的笑容了。
“我叫林曦，对不起，我有些听不太懂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见陆离不像是坏人，少女犹豫片刻后还是回复道。
“大哥哥，你是仙人吗？居然能飞！”少女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