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异端之墙（2 / 2）
艾伦穿越以来，极少使用武器。
全凭赤手空拳打天下。
此刻“雷神之锤”在手，却使他体会到一丝奇妙的心安之感。
仿佛终于寻回了遗失多年的珍爱之物，一时竟舍不得放手。
艾伦轻抚战锤，目光投向空中仅存的那头巨龙。
银龙收敛双翼，盘旋着降落下来。
昂起修长优雅的颈项，怀着戒备与好奇，打量艾伦。
浑身鳞片，反射夕阳余晖，柔和而华美。
艾伦念头一动，战锤化作一蓬金光，在他掌中消散。
高塔般的身姿，缓缓收缩，变成年轻英俊的人类形象，重新披上不起眼的灰袍。
对面的银龙，也变成了精灵少女的模样。
银色长发垂至腰畔，鬓间露出白皙可爱的尖耳朵。
洁白的牧师长袍，裹着高挑玲珑的胴体。
衣襟处，绣有白金龙神的圣徽。
艾伦审视着巴塞丽莎娇美的容颜，清澈的眼眸。
不难理解，祖灵和他的兄长，为何都对这位银龙女士一见倾心。
“请问，您是……阿特拉斯的弟弟？”
巴塞丽莎试探着打听。
艾伦点头。
“阿特拉斯还好吗？”
“他死了，被我亲手处决。”艾伦如实回答。
巴塞丽莎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过了许久，她才恢复镇定，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是我害了他。”叹了口气，她接着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来追杀我的，为什么要帮我对付恶龙？”
“追杀你，是工作；帮你，是出于怜悯。”
艾伦淡淡的说。
“阿特拉斯临终前，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他从不后悔爱上你。”
“谢谢你，阿特柔斯，你哥哥的事，我很抱歉……”
巴塞丽莎叹了口气。
“我知道，一句苍白的抱歉，无法让阿特拉斯活过来，更无法消除你心中的仇恨。”
“你要杀我，我没有能力、也不愿反抗，但是，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些时间？”
“请允许我带领吾主的信徒抵达北风岛，在那之后，听凭你处置。”
艾伦没做声，似乎在权衡。
巴塞丽莎靠近他两步，满脸恳切：
“如果这违背了你的使命，现在就杀我也行，但是，请你帮我完成未竞的使命，护送精灵们平安抵达北风岛。”
“你也看到了，这一路上追杀不断，倘若无人护送，他们无法完成这趟朝圣之旅。”
艾伦微微皱眉，打破沉默。
“看在阿特拉斯的份上，我不介意让你多活几天。”
“但是，我很好奇，你们在白鹿森林住的好好的，干嘛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前往一个未知的孤岛？”
“这所谓的朝圣之旅，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只是为了向你们崇拜的龙神，表达不畏艰险的虔诚信仰，心甘情愿遭这份罪，那我只能说，你们个顶个是受虐狂！”
“而用这种方式考验信徒的龙神，无非是一个控制欲过剩的变态施虐狂。”
“阿特柔斯！请允许我澄清你的误解！”
巴塞丽莎打断他的话，一脸庄严。
“吾主降下神谕，号召祂的子嗣和信徒，集体前往北风岛朝圣只是一个幌子，其实是为了拯救我们脱离苦海。”
行吧，又是熟悉的配方，又是熟悉的《出埃及记》和救世主传说。
艾伦挖了挖耳朵，耐着性子听她布道，猜测接下来就要出现灭世大洪水的剧情了。
“阿特柔斯，你也知道，始祖与众神的战争愈演愈烈，继续打下去，整个世界都将迎来末日。”
艾伦心说，果不其然。
“在众神的阵营中，吾主和祂的盟友，一直在积极倡导停战，谋求众神教会与术士家族和平相处。”
艾伦轻轻点头。
巴哈姆特的确是万神殿中出了名的鸽派。
可惜，多数神明是主战派，术士始祖们也拒绝妥协。
白金龙神的呼吁，无法左右大局——这一点已经在真实的历史进程当中得到验证。
时至今日，白金龙神及其盟友，也意识到对立双方的矛盾不可调和，不得不放弃推动和平的努力。
促成这一转变的导火索，就是巴塞丽莎接下来透露的惊天秘闻！
“众神正在联手建筑一道封锁整个世界的高墙，拉开一道隔绝血脉星河的铁幕！”
“吾主预见到悲剧正在上演，却又无法阻止，只能号召祂的子嗣和信徒，赶在那道高墙即将树立起来之前，逃离这个注定灾难深重的世界。”
巴塞丽莎悲怆的语调，令艾伦心头一凛。
“众神联手筑墙……你指的是？”
“异端之墙！”巴塞丽莎沉声道。
如今这个时代，众神与始祖的战争，正处于相持阶段。
对立阵营，疯狂的互相屠戮。
始祖屠杀众神的信徒，众神的教会也屠杀那些崇拜祖先的异端。
从结果来看，对始祖们更有利。
众神的力量，与信徒的数量息息相关，而始祖们的力量归于自身。
众神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且想出了一招极其毒辣的反制手段。
集结众神之力，建造一圈环绕整个物质世界的结界，称其为“异端之墙”。
所有不信神的生物，死后的魂灵都将被这道结界吸附，糊在墙上，承受无尽折磨。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首先，对世间所有缺乏真正的宗教信仰的人，包括崇拜祖先的术士们，予以警告！
如果他们不尽快改信，皈依正教，就等着死后魂灵糊墙吧，永世不得解脱！
此外，“异端之墙”的创立，将会摧毁术士们的力量源泉——血脉星河！
从前，众神的信徒，死后魂归神国。
不拜神的生灵，死后魂归血脉星河。
现在，高墙筑起，等于截断血脉星河的源头。
原本应该进入血脉星河的那些魂灵，都被“异端之墙”拦截下来。
如此，术士们的传承就被截断，无法获得新鲜的祖灵可供融合。
“异端之墙”吸附的魂灵越多，自身变得越庞大，引力也就越强大。
按照众神的预期，不远的将来，“异端之墙”就会进化到一个新阶段。
不光可以吸收刚死之人的魂灵，甚至还能像抽水机那样，直接抽取血脉星河当中沉积的祖灵。
假以时日，血脉星河被“异端之墙”彻底抽干，术士这个传承也就不复存在了。
只要高墙筑起，众神便可不战而胜！
万神殿中，只有包括白金龙神在内的少数神祇，反对筑墙计划。
反对的声音太微弱，很快就被淹没。
白金龙神不想卷入这场愈演愈烈的风波，降下神启，号召信徒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迁往一个更宽容的位面，重建家园。
离开术士世界的单向传送阵，就在北风岛大教堂。
这就是巴塞丽莎率领教众背井离乡，以朝圣之名踏上旅途的真正原因。
了解真相之后，艾伦的内心难以平静。
作为穿越者，来到术士世界生活这些年，耳闻目睹了太多残酷、丑恶的不公之事。
平心而论，艾伦对这个血统至上、世家门阀统治下的世界，发自内心的不满。
特别是在冥想中，亲身体验数千年前的历史片段。
深切感受到，自从术士战胜众神，成为世界的统治者，就整体而言，文明水平大踏步的退化，平民百姓的生活也更加艰难。
有时候，他也会设想……
假如当初获胜的是众神阵营，在那条时间线上，这个世界或许会变得更美好。
直到此刻，得知众神筑造“异端之墙”的计划，他心头一片冰凉。
在那个有墙的世界，人们的思想和魂灵都不得自由，说不定比术士世界更悲惨。
一边以血统论贵贱，大搞阶级固化。
一边拿“灵魂糊墙”威胁你放弃自由意志。
两个烂番茄，都不是好东西！！
艾伦感到深深的无力，深深的悲哀。
处于众神与始祖夹缝中的芸芸众生，难道就看不到一丝希望，找不到更好的出路？
非得强迫自己在两个烂番茄之间，选择其一，忍着恶心吞进肚里？
这样的生活，不如去死！
立足现实，回头来看，众神的计划，应该是未能成功。
否则，“异端之墙”当真筑起来，术士始祖一方，绝无获胜的可能！
这道墙，为什么没能树立起来？
艾伦深感好奇。
无奈，巴塞丽莎生活的时代，为时尚早，不可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收回思绪，艾伦抬头问美丽的银龙女士：
“你们作为龙神的虔诚信徒，死后不存在魂灵糊墙的风险，为何还要反对筑墙？”
巴塞丽莎叹了口气，表情苦涩。
“我们害怕的不是筑墙，而是从中折射出的危险苗头——无限扩大化的打压异己！”
“阿特柔斯，你别看我这样，其实已经活了快两个世纪。”
“我亲眼见过某些人，怀着一腔热血和崇高的理想，为这个世界带来深重的灾难。”
“今天，他们因为你不信神，把你糊在墙上。”
“明天，就会因为你信奉的神跟他们不一样，把你糊在墙上。”
“后天，哪怕你跟他们信仰同样的神，只因对神谕的理解有所不同，就被贬为异端，糊在墙上！”
艾伦听得心潮起伏。
巴塞丽莎的预言，不正是血腥残酷的宗教战争？
相似的悲剧，在他穿越前的世界，曾经上演过无数回，未来也必将重现。
银龙女士深深望着年轻泰坦的眼睛，真诚吐露自己的心声。
“我们反对依照血统划分高低贵贱，反对将不同的族群固化在金字塔的不同阶层。”
“我们同样反对依照信仰划分魂灵的高低贵贱，反对以讨伐异端的名义犯下魔鬼的罪行。”
“如果无法改变这不公正、不自由的一切，我们宁可离开家乡，去寻找一个更公正也更自由的新世界！”
“在那里，没有种姓金字塔，也没有异端之墙，人们都能过上平等自由的生活。”
“这只是你的空想。”
艾伦摇头，给她泼了一桶冷水。
“任何世界，只要有人，就有纷争，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不会有无限的自由。”
“巴塞丽莎女士，你太天真，但是……不得不说，我喜欢你的天真。”
“阿特柔斯……”
银龙女士眼中，浮现一抹异样的悸动。
“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的造船厂。”
艾伦转身，走向船坞，头也不回的说：
“看在阿特拉斯的份上，你可以活到抵达北风岛的那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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