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 森林光（下）（1 / 2）
滴答。
滴答。
滴答。
指针缓缓地前进着。
淡淡的酒香混合着老旧木家具的气息，轻轻地混合着，飘荡在空气中。
平日无事时，塔罗温便会伴着这种气息，一个人待在二楼的古老书房中。那些尘封已久的书本常常给他一种安心之感——那是一种来自历史深处的沉淀。书页中的知识经过时间的酿造，往往会拥有一种独特的香气，一般人通常难以察觉，但塔罗温对味道可是敏感得很。
“火羽蛋两枚、哥伦兽毛三根、樊索米草二根、琉璃叶四片、龙息些许……”塔罗温来回翻动着手中的书页，而几根枝干正卷着纸笔依照塔罗温的想法流利地书写着。
“……以及一段海妖的发丝。嗯，古老遗秘药剂果然复杂……”塔罗温叹了口气，接过枝条递来的纸张，上下扫视了一番。
古老遗秘药剂，高阶魔药之一。对于那些看到过不该看到的东西或是接受了某种禁忌知识的人群来说，古老遗秘药剂可以最大限度地帮助他们缓解自己遭遇到的麻烦。所谓“遗秘”，正是“遗忘禁忌与秘密”的意思。
对于那个遭受了巨大精神冲击的少女来说，古老遗秘药剂是想要唤醒她最好的选择。
“辛苦你们了，饮血吧。”塔罗温温和地抚摸着枝条，随后用上面的尖刺扎破了自己的一根手指。红宝石般的血滴缓缓渗出，最终滴落在了枝条上。像是品尝过珍馐一般，那些树枝收起身上的尖刺，兴奋地摩擦着塔罗温的身体。
而塔罗温似是早已习惯这些，他注视着手中的笔记，回想了一番店内的魔药素材，“还缺几样……看来要出趟远门了——那孩子毕竟是被海雾送进来的，可不能放任不管。只是，如此一来，或许需要让娜负责看几天店了。
“当然，在此之前——”塔罗温将笔记塞入口袋，向一楼走去，“还需要为我们的客户调制一杯饮品才是——毕竟，不会有人给一个孩子喝酒的。”
从吧台后的展台取出调酒壶与诸多瓶瓶罐罐，塔罗温又一次熟练地操作了起来：
取出澄澈清凉的碎冰，放入摇酒壶内，再取几杯杜松子汁以及薄荷糖浆，翡翠之色双双叠加，滑入杯中，恍若青绿的瀑布。尔后便又是金色的阳光——金色的橙汁倾泻而下，正如清晨的阳光。此后，切开一半柠檬，将其所蕴藏的精华一并挤出。末了，盖上壶盖，熟练地来回摇动、旋转着，仿佛是在上演着一场华丽的演出。
而当壶盖再一次被打开，跃出的液体仿佛黎明深林之中泛起的点点翠光，又好似宴会之上忽然出现，身着绿裙的神秘女子，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自己的美丽，诱人心魂。
“森林光（thelightoftheforest，请用。”
——当然，是无酒精版本的。
“看起来很漂亮呢，塔罗温。不过你真的确定店里的酒水能让这家伙醒过来？”
让娜坐在吧台边，注视着那杯有着斑驳光影的液体。
“当然不能。除了古老遗秘药剂，基本没有别的方式能从外界唤醒这一类人。”塔罗温解释道，“不过，想要和客户交流，也不一定要从肉体层面上就是了。”
他笑了笑，将手中的森林光一点点倒入了少女的口中。
“唔……”
少女的手指动了动。
“诶诶，她真的有反应了诶！塔罗温，你调制的那些酒水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下次也给我喝一点呗？”
让娜一脸兴奋地凑近了过来，眼中满是好奇。
这并不奇怪，让娜此前还从未亲眼见到遭遇过“海难”的人。比起这家小小的酒馆，精神病院、荒郊野岭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才更适合那些幸存者。
何况，迄今为止，让娜对海的印象仍然停留于故事书中的美好童话与发布于终端网络上的视频——广阔、美丽以及充斥着无限可能。
——至少表面如此。
塔罗温在很早以前就暗示过自己，大陆之外的海洋远比大陆本身更为危险——尤其是远海部分，贸然接触只会失去一切。
然而，正因如此，一颗好奇的种子逐渐在年幼的让娜心中渐渐生根。自从塔罗温允许她独自外出后，让娜便习惯在执行任务期间尽可能的靠近大海。毕竟，这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够接近心中所好奇事物的方法——你可能会问，难道让娜不能坐船出海吗？
很遗憾，她不能。
其一，塔罗温从未交给她任何有关于海洋的任务；其二，如果是想要赶路，那么酒馆大门的传送能力比坐船快上了几十倍；其三，自己身上曾被设下过禁术，一旦过于接近那片呼吸着的蓝色，那么随之而来的便会是长达一天时间左右的昏迷——这是塔罗温亲自证明过的。
“你最多和这孩子一样，喝无酒精饮料。至于酒水，等成年了之后再说吧。”塔罗温说着，来回擦拭着手中的调酒壶，“另外，您终于醒了，年轻的客人。”语毕，他笑着望向了一旁缓缓睁开眼的少女。
“嗯？怎么只有一半的身体……？塔罗温，这……”让娜看着那一半且略带透明的身体，疑惑渐渐攀上了双眼。
“她现在可不是塔米亚，是底普克——也就是，灵魂。”塔罗温将手中擦拭完毕的调酒壶放回了吧台下，“前世之酒能做到的，可不止让他人看见自己的前世这么简单。”
“那她现在是？”
“清醒的灵魂状态——哦，当然是相对于昏迷的身体而言。介于其本人仍然活着，她的灵魂自然便是半个，性格或许也会有些不同——但相对的，这杯森林光已经失去了让这位客人看见自己前世的机会。哦，当然，虽然我觉得这位年轻的客户这次光临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看前世就是了。”
塔罗温笑着道。
实际上，这位看起来还未年过三十的店长所调制的酒，本不叫“前世之酒”，也有着让他人看见自己前世以外的能力。每一位在世界喝下酒品的客人，实际上看到的是别的事物。
塔罗温自己本就能看见他人的前世。
——与那些酒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而他之所以如此强调酒能让人看到“前世”，其实是为了让娜。
尽管她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地掏出自己的大肠斩杀一大堆萨奇亚，但关于酒的真相暂时还不适合与让娜言说——至少现在还不合适。
“你们……在说什么？这里……是哪里？”
汤莉丝的眼中充满了迷茫。
“这里是世界，小姐。您叫什么名字？”
“汤莉丝……汤莉丝?密斯韦恩。这里是……一间酒馆？罗曼蒂克式的装潢……先生，这里是罗曼蒂克？”
塔罗温点了点头。
“是的，密斯韦恩小姐，这里是罗曼蒂克的梅洛。您还能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先前……”她沉迷着，慢慢低下了头，“……我和诺顿先生乘坐的，诺尔福斯号出事了。忽如其来的雷暴，让船体，四分五裂……船上的大家，都……”
汤莉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她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