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8下:救憨奴勇闯猎场,拒人情索香美人(1 / 2)
到了安福门门口,李俨才发现门在外面吃一个巨大的物什填住了,近前仔细一瞧却是一架云梯车子。转盘这时绞住了,长长地梯子斜撑着。有两个人正在上面从高耸的旗杆上拆卸巨大的锦黄梵字佛幢,很显然佛幢早间受了泥污了。在车子左近仰头吆喝着的紫袍汉子,李俨一早就认出来了,是郭阿舅郭敬述。郭敬述这时显得异常暴躁,仰头喊上几嗓子,又转身对着身后忙乱的人群乱吼。
“哎!哎!轻着点爪子,破损了我可拆你们的骨。这都是钱——钱!”“我…我说,你们扯长脖子挨刀么?看什!干活!仔细啰,佛祖,怎的不收了这些妖魅!”“那些个,快抬了走,浆洗不净的,送染坊过下色,别磨蹭!”“这谁家的小厮?拎一边去!再跑过来腿也打折了——打折腿,听见没有?”
郭敬述对着几个半大的顽童比划着,直起腰猛一回头,看见几个人正试图挤出城去,指着便嚷骂道:“拽下!拽下!好不长眼的狗,这是佛道!拽下来,打!马也拘了!”石野猪嚷道:“马也拘了,锅也砸了罢——郭爷!”郭敬述一怔,认出来了,流矢笑着过来了。
“哟!五郎,却待哪儿去?”
李俨本不乐意见这个阿舅的,见他过来了,只得跳下来见了礼,便道:“郭阿舅,外甥求你件事!”郭敬述疑着眼道:“什事?钱财可没,阿舅今番遭了灾了,今日这场泥,毁了阿舅多少佛幡佛幢毁!再瞧瞧这满大街伸手要佣要酬的!”李俨忙说不是,低声将田令孜的事说了。郭敬述将头一头,道:“也是可怜!这个人情阿舅替你求了,也是看在那厮儿平日里乖巧!你也别急,现在里里外外都忙着迎佛骨,谁顾得上他的!”李俨喜出望外,欢天喜地谢了。
依旧往辅兴坊去,到了田令孜宅门外。见大门张着,几个小厮也在那里清扫院落。田令孜他兄长陈敬瑄搂着个妇人高坐在堂上,这厮原是陈州卖饼的,田令孜买了宅子,便使人接了过来看宅,李俨来吃过几次饼,往街市上游逛时这厮也随过马,因此都稔熟得很。李俨走到了庭中这厮才慌忙迎下来,张浪狗指着便道:“这厮发了面也似,一天胖似一天!”这话也是真,陈敬瑄这两年确实养出了些富贵形样,胖了,也白了,不比初见时那个村憨相!
“起来说话,你阿弟可在?”
李俨问道。陈敬瑄道:“殿下,小的哪摸得着他的影儿?昨夜在马坊值宿,今日便没见人!”张浪狗道:“那妇人是谁?”陈敬瑄揶揄道:“不是谁,妇人么!”石野猪喝道:“孩儿,娘与你话,峨眉乃伐性之斧,美酒是穿肠之毒,娘是你生身的妇人!”众人一笑,陈敬瑄便愈发不得意了。
“牛勖、罗元杲也不在?”
“昨日便出城了,说是要接家人进城拜佛骨!”
这便怪了,还能去哪?李俨诧异起来,莫非人还在小马坊?陈敬瑄也不知是什事,笑道:“殿下寻他做什的,想去哪里玩,我随着也出不了事,我兄弟年小时走哪里也是随着我!”石野猪道:“殿下想去内侍省看杖杀十口的男女!”这话说得拗口,十口为田,陈敬瑄却听明白了,焦声道:“哎呀,为什的?我那可怜苦命的兄弟耶!”拜在地上便放出哀声来。
李俨忙道:“他唬你的!若吃内侍省拿了,尸首早到宅了,本王看合是藏起来了,你可有寻处?”陈敬瑄稳住神,抹了脸安慰李俨道:“殿下宅里歇着,我自去街市上张罗人寻他!”
在马背上折腾了大半天,李俨也确实有些疲乏了。陈敬瑄跑进跑出张罗了一番,扭扭捏捏地又将那妇人领了出来,意思是要她宥酒。吃石野猪呵了一声,那妇人慌不迭走了进去,他又道:“殿下受了斋戒,吃不得荤!”陈敬瑄又跑进去吩咐了一番才骑马出了门。在石野猪看来,田令孜便合杖死,马坊使不好好做,一心引诱殿下游戏,今日是罗元杲玩蹴鞠,明日是牛勖斗鹅,白里入赌坊,夜中捕野狐!现在他兄弟也敢将下贱娼妇往前送了!
举箸没多会,门外却起闹声,一丛人排门打户的进来了。仔细看时,却是一个绯袍内侍领着一伙绿袍力士。到堂上将眼一翻,便说内侍省拿人。李俨怕他回去复旨时乱说,便说自己是十六王宅的,来讨要赌债,陈敬瑄将他搁这儿,外面寻钱去了。那绯袍内侍没多说话了,挥着人将宅子翻了一个遍,便火杂杂地走了。
李俨道:“还是回宫,这厮怕识得我!”石野猪笑道:“奴见殿下撒得好谎便没说,怎么不识,这人唤作刘季述,知道我是跟殿下的!”李俨跺脚道:“怪道问也不问你四个!狗才,怎不早说,要报禀了父皇可了得的!”石野猪道:“殿下若怕时,丢开手,由着田氏生死!”张浪狗指着道:“殿下,我便知道他姓石,一愤的落井下石!”石野猪道:“我倒才知你姓獐,獐头鼠目!”两人即时吵嚷起来。
李俨喊不住,正闹着,不知什时候阶下多了一个年岁三十上下的汉子。这人穿着一件团花衫子,面色油光水亮的,眼睛里半是骄矜、半是亲切。李俨对这人有些印象却记不得名字。那人望见李俨倒高高兴兴地招呼道:“李五郎,好坐。今儿玩个什?”说着走到堂上,自己坐下了。李俨问他姓名,他有些失望地道:“姓齐,名克俭。如何便忘了?你往常也赢我不少钱帛!”
“噢!齐六哥!”
李俨记起来了,这人在西市也有些名声的,“怎么忘了你名的,只是着急找田骠骑,一时扰动脾气了!”(古人认为脾主记忆齐克俭叹声道:“也是常情,此时此地谁识得我齐六郎!我祖我爷在日便不同了!”
张浪狗便问,齐克俭见他是个从人本不愿答话跌了身份,可又没其他因由将家世显摆出来,便道:“话长了你也听不明白,现今奉天镇使、博野军使齐克标便是我嫡亲长兄!左街副使齐克让便是我第五的从兄!四年前在西川击蛮立功的曾元裕便是我家博野军出来的!那扶立当今圣上的宣徽北院使齐元简也是我家出来的!博野军不知道?本是河北成德军驻博野县的兵马,那王廷凑作乱,害杀田忠愍公(田弘正,大乱河北,我祖父齐荣、我爷齐志萼死不从贼,押博野全军随招讨到了长安,长驻奉天,当日是何等尊荣!”李俨几个都不知道这事,要信不信的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