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等先生（1 / 2）

葛篮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葛家药铺还开着，父亲用戥子抓药，母亲在一旁守着药炉，炉子上的砂罐咕咚咕咚地响，他坐在药铺的门槛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无忧无虑，不认识李家人，不认识阿盛，也不认识先生，只等着再长大一点就跟阿爹学看病开药。母亲站起来，叫道“篮儿走，阿娘带你回家吃饭”，他回头看见母亲的肚子微微隆起，阿爹说“篮儿你就要有妹妹了，取什么名字好呢，就叫篱儿吧。”

可是忽然天空传来一声钟鸣，穿过云层，穿过屋顶，传入他耳中，阿爹阿娘留给他一个背影，“乖孩子，我们要走了。”

余音未了之时第二声钟鸣又响起。他拉住爹娘的手，泪眼婆娑，“阿爹阿娘别走！”

爹娘说，“你要听先生的话。”

“先生是谁？”

第三声钟鸣紧跟着响起，催人别离似的，他想，是谁这么讨厌？

阳光射进眼帘，他慢慢睁开眼睛，脑袋快炸了一样疼，面前好像有一双眼睛，圆鼓鼓黑漆漆的盯着他！

“啊！”葛篮儿尖叫，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可再一看周围哪有什么眼睛，只剩屋内窗明几净。

一个小哥哥走了进来，十四五岁年纪，头上梳着个圆髻，一身铅蓝色的敞袖长褂，白底黑边的深衣，手里端着碟子和汤碗，“奇怪我分明记得关了门呀？”

葛篮儿盯着他，“你是谁？”

来人对他笑笑，“你醒了啊葛篮儿，我叫济川，是这清华观的道士。”

他把粥菜递给葛篮儿，“不记得了吗？有个老头送你来的，他认识我师父。”

葛篮儿揉揉额头实在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这个小道士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他接过粥喝起来，“谢谢济川。”

“我听说你为了救人差点死掉，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济川看着他。

葛篮儿回想，战场上那些士兵开始打仗，他落到马下，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想救阿盛，阿盛怎么样了？”葛篮儿问。

济川摇头，“我不认识你说的阿盛，这里是茶微山，你是从哪里来的？”

葛篮儿听了不免担心阿盛，心下黯然。

“我从望漠来，你说的那个老头，是不是这么高，瘦瘦的，有个胡子这么长。”葛篮儿比划道。

济川笑笑，“老头不都长这样吗？”

葛篮儿有点摸不准了，他原以为是先生救了他，可是现在又问不出来，于是他又问道，“你们这里没有打仗吗？”他看看这屋子里，桌子椅子门户都维护的很好，若是打仗哪有这番闲工夫。

济川回答，“这里是君泰国腹地，没有打仗。”

“那望漠州天永城离这里多远你知道吗？”葛篮儿急切道。

“马车大概半个月吧？我是听送你来的老头说的，你们走了半个月才到这里。怎么，你想回家？”济川说。

葛篮儿低下头，“我没有家了，我只是担心一个朋友。”

“你才多大点儿就想管这个管那个，神仙小时候也没你事多，”济川说，“你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我师父日日招魂才把你唤醒，你跟我去道个谢吧。”

葛篮儿点头，他有很多问题藏在肚子里，但是先去感谢恩人吧。

济川带着他沿着蜿蜒的花径来到了前殿，这里有很多香客，他们的服饰和望漠不一样，要更精致一些，葛篮儿好奇地打量着那些人，济川陪他停下来，弯腰对他说，“在看什么？你们望漠没有这么多烧香的吧，可是我天天看都烦透了。”

“你在这里很多年了吗？”葛篮儿抬头问。

“也不是很多年，十四年而已。”

“那你今年几岁？”

“十四岁。”

“还不够长吗？你从出生就在这里了。”葛篮儿觉得这个小道士很有趣。

济川笑了笑，“比起师父不算长，我师父在这里四十多年了呢！”

葛篮儿伸出四根指头，惊讶道，“一个人的半生也就三四十年，我才四岁就想到处走走看看，你师父在这里四十年不无聊吗？”

济川伸出一根小拇指，“我也是这么想的。”

葛篮儿不明所以，济川逮住他的手拉出一根小指头挂到自己的小拇指上，“跟我拉勾，这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有我这个大朋友，你就别再想念望漠的朋友啦。”

葛篮儿点点头，记住了清华观的香烟缭绕，记住了这个动作，同时记住了济川的好意。

济川带葛篮儿进了前殿，殿宇里没有人，济川解释说，“日头偏西就算过了吉时，大家就不磕头了，有的要去师父的茶室里算卦，我们就在这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