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惊涛骇浪(1 / 1)
旅程自此正式开始。
由于船只以蒸汽轮机输出的强劲蒸汽为主要动力,辅助以风帆,故此万年清号不需要再像传统的帆船那样,必须依仗有利的气象条件,说白了就是等待这个季节福建地区盛行的东北季风刮起才能启航。
凭籍着源源不竭的蒸汽动力,万年清号峰值航速能够达到1节,这速度诚然和现代的船舰无法相提并论,可在那个时代已然不算慢了。要知道,日后在大东沟海战中耀武逞凶的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的吉野航速到顶也只是18节,而这艘令后世无数中国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敌船是19世纪8年代建造的,比万年清号晚了近二十年。
离开马尾港约莫小半个时辰,轻盈地驶过一个峡湾之后,万年清号面前的水域一片开阔,诚可谓天清气朗,烟波浩渺。无数海鸥于辽阔的海面之上翔集,它们那白色的身躯随着海风上下翻滚,这些生于厮长于斯的水鸟追随着在此过往的船只,自然也包括瞿朗他们所在的万年清号。少年知道,这些海鸥可是极聪明的生灵,它们之所以要尾随着人类的航船,一是要借助船只开行过程中后方形成的上升气流,使得自己的飞行省力;其二嘛船只下方的海面往往有鱼群聚集,跟着人们的大铁壳可以饱餐一顿,何乐而不为?
今日海上些微有些雾气,几里开外的远处仿佛有景物,只是被雾气笼罩,在氤氲中若隐若现,看不分明。而当午后那金灿灿的阳光洒向海面,雾气随之消散,方才那横亘在眼前似毛玻璃一般的,陡然间变得清晰起来。水天相接处,青黛起伏,层峦叠嶂,不是夸口,假若你视力好,甚至能够看清对面稍大一些的山岩。那相隔几里不远的陆地,不似自上古时代就飘荡在东海外的仙山蓬莱那般虚无缥缈,给人一种不真切感,相反它就在那里,仿佛触手可及。
这时船上的人们,都默契地看着那方天地,许久没有说话。
“那就是台湾吧?”不知是谁不经意间打破了此时的沉寂,众人转头一瞧,见是严复。
严复说的没错,此间正是那宝岛台湾。有关它的历史变迁书上记载地清楚,瞿朗耳熟能详。自先秦时期就有原住民在此繁衍生息,此后两千年里,无论封建朝代怎样更迭,不管对它的开发何如,台湾始终都处于中原王朝的统辖之下。及到十七世纪上半页,荷兰殖民者用卑劣的手段加以侵占;郑成功于1662年打败荷兰人收复台湾,此后再到1683年为清政府派遣水师克复,完成统一。这二十载中,都是郑氏家族经营着台湾一地。当年郑成功克复台湾,赶走荷兰入侵者,自然是有功于中华民族的大功德一件,然而到了郑克塽这里,强行割据,抗拒统一,便是逆历史潮流而动了。率清军水师进攻台湾郑克塽政权,一战定乾坤的战将叫做施琅,前些年国家新造航母,网友们热烈讨论征集舰名的时候,不是一度还呼吁命名为“施琅号”吗?
收回思绪,瞿朗回身看了看船上的同龄人,俱是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可他们身上又隐隐透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沉毅来,也许是学堂几年惜时如金的生活催生出了他们的这种沉毅,须知这些左宗棠沈葆桢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只花了五年的时间就学完了西方人需耗费十年学习的知识。看那边刘步蟾、邓世昌、林泰曾举着陕甘总督赠送的望远镜,极认真地瞭望,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这边厢杨用霖、林永生、严复、方伯谦等几个同学则在交流使用六分仪的诀窍。
瞿朗的目光流转,最后落在方伯谦的身上,尚在学员时期的方伯谦出身平平,然天生聪颖兼学习刻苦,能说会道,记忆力超群,能够记住极复杂的海图。其人不到四十岁便升任北洋水师中军左营副将,成为主力舰“济远”的舰长。若没有1894年爆发的中日甲午战争,想必和平年代一定是仕途顺利,官运亨通。可是战争爆发,血与火的淬炼,他偏偏缺少了军人该有的血性,历史记住了为国捐躯,慷慨赴死的邓世昌、林永生、黄建勋、林履中,而方伯谦的人生,也在黄海海战后没多久匆匆落幕……关于这个历史人物,现今虽还偶有争议,但基本上被盖棺定论。如今他就在自己的眼前,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若说台湾的名字首次与福建船政联系在一起,则是因为在187年代,日本借口琉球朝贡船漂流到台湾,船民被当地土著所杀而侵台,并且一度成功派遣军队登岛建立了据点。沈葆桢受清廷之命,率福建船政自造船舰多艘驱日保台。那时候东亚两个邻居的海军近代化都是刚刚起步,论硬实力,由于福州船政和马尾造船厂的存在,中国在海军实力方面是要大大超过日本一筹的。奈何彼时朝廷想尽早息事宁人,草草地赔了几十万两银子作为被杀琉球人的抚恤,换得日本撤出台湾。而沈葆桢也就此错失了于海上狠狠教训倭寇的机会。
万年清号继续前行,台湾本岛亦随之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船上的罗盘仪指向南方,毫无疑问“万年清”在台湾海峡里穿行了一段时间后转头折向南海去了。水面没有峡湾的阻隔显得更加辽阔,海水颜色更深,是那种所谓的靛蓝,天空在海面的映衬下看着越发高远。
微风拂过海面,为长途远航而准备的煤炭受仓室容量所限制,无法装载更多。为节省有限的能源,万年清号暂时将蒸汽轮机停止,升起了原本收起的风帆,在西北信风的助力下徐徐开行,航船在犹似整块深蓝天鹅绒的南中国海海面上划出一道清晰流畅的尾迹……虽说速度相比使用蒸汽动力之时降下来不少,但漫漫一年的旅程,并非要急在这一时。船政学子此行的要务,也重在熟悉新式蒸汽船的特性,反复操演在学堂中曾学到的,洋教师教过各种西方近代航海专业设备的使用,以求达到精熟的程度。
碧空如洗,一如既往……
然而此时,天气骤然变了。登时狂风起,就好似文殊大士的坐骑狮毛犼的真身自凌空显现,这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嚎叫着,呼啸着,意欲吞噬天地,睥睨人间。海面之上,目光所及之处,于“万年清”号身旁千帆过尽的航船,浑似被施了法一样,又像是牵线木偶,为无数只无形的大手所牵扯,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忽而向上,忽而向下。
远处浊浪滚滚……
狂风犹在四处肆虐的时候,骇人的大浪也如期而至,那浪头夹杂着腥咸的海风,似堵堵山墙骇然平推过来,又似万千铁骑组成黑压压的军阵,由远及近呐喊而来。要说这浪头看着像山墙,瞿朗对一部电影中的场景记忆犹新。这部影片就是被一众科幻迷封为不世神作的《星际穿越》,那个场景-库珀一行通过虫洞到达一颗时间仅相当于地球上1/876的星球(即在这里过了一小时,地球上已经过了一年,要拯救一名先期到达探索是否人类宜居星球备选的科学家。这颗星球上令人无比震撼的,首推高达一百米的巨浪,库珀他们九死一生才在这百米大浪来袭前重新发动宇宙飞行器逃离了,然而还是牺牲了一名同伴。
此刻瞿朗他们遇到的浪头自然没有百米那么夸张,可也称得上是震荡人的心魄了!
那时吴娜瞿小明他们水下考古队,走这条南中国海的航路,少说也有二十趟,对这里的水文气候,洋流暗礁,不说是烂熟于胸,那也好比说是自个儿手心长出的痣一般地了若指掌。像今天遇到这样的恶劣天气,少年知道一年到头总要遇上那么几回,百多年来看来没有大的变化。虽然万年清号没有现代考古勘测船的那些先进装备,但依自己的经验,这糟糕天气不会持续太久,更何况我瞿朗,本是横空出世的“方外高人”,亦有秘不示人的现代导航神器傍身,奔出这惊涛骇浪并非难事。
前辈们,也是我现世的兄弟们,你们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