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成君的仇恨(1 / 2)
恍惚中,他又置身于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北唐上平城,皇宫的宣威门外,威远侯府年迈病弱的老侯爷和侯爷夫人,并两位公子,未出阁的女儿,和府中百余名下人,一排一排整齐的跪在刑场上厚厚的积雪中。
成君一身月白色棉布素袍,头戴挡雪的斗笠,伪装成一个贫寒的书生,隐在围观的人群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手足,身上穿着单薄肮脏的囚服,被五花大绑,背上插着犯由牌,面如死灰的跪在冰冷的雪地中。
北唐五皇子奉旨监刑,一身刺眼的朱红色刺金彩绣嵌宝锦袍,外面裹着漆黑华丽的貂裘风毛大氅,端坐在高高的团刻朱案之后,头上撑着金丝楠木遮雪亭。手中捧着滚烫的香茶,雪白的指尖捏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撇着盖碗中香气馥郁的茶叶。
一双幽暗的眸子微微掀起眼帘,如鹰隼一般犀利的视线,状似无意的扫过下面围观的人群,嘴角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
一名身穿软甲的御林军上前,与五皇子耳语了几句,不知五皇子说了什么,只见那人躬身应下。
随即大步走到跪了一地的犯人面前,高声叫道:“威远侯成君!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皇上下旨,废除爵位,赐威远侯府满门一死!没想到,成君眼见事败,竟贪生怕死!撇下满门老小,逃之夭夭!皇上震怒,赐威远侯府上下乱刀分尸之刑!可倘若成君能迷途知返,及时现身伏法,或可保威远侯府满门全尸!”
他顿了顿,转身走到老侯爷身后,冷冷扫视人群一眼,忽然面上一冷,狠狠一脚将老侯爷踢倒在地,穿着鹿皮短靴的大脚重重踏上老侯爷的面颊,用力碾了碾。
老侯爷双手被反绑,又孱弱多病,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只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整个人伏倒在厚厚的积雪中,便如死去了一般,无声无息。
成君死死盯着那只踏在父亲面颊上的大脚,早已面色雪白,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极致的愤怒令他将棱角分明的骨节捏的咯咯作响。
那名锦衣卫笑的志得意满,继续高声说道:“成君!你老子因为你,在牢里就丢了半条性命!现在剩下的半条,也即将死无全尸,只能被乱刀剁碎了,拉去喂狗!你堂堂七尺男儿,就这般贪生怕死?眼见着满门遭难!都不肯现身,救他们一救?说不定以你的神勇无敌,放手一搏,还真能救下你的父母和手足呢?”
成君漆黑的眼眸在头上斗笠的掩映下,几乎要喷出火来!五皇子冒着这样大的风雪亲自赶来监刑,无非是不甘心,他当日竟然从北唐皇宫中,那样出其不意的十面埋伏中杀出重围,脱身离去。
五皇子要他死!无论如何不择手段,都要逼他现身,将他当众捉拿,亲眼看着他命丧当场。
这样的阴谋并不高明,只要他今日不来,纵使现在来了,也拒不现身,五皇子便无计可施,只得败兴而归!
可那漫天风雪之下,跪着他的父母、手足、和百余名对威远侯府忠心耿耿的下人!他身为人子,身为长兄,身为侯府主君,于情于理,岂有眼睁睁看着满门惨死,却袖手旁观的道理?
五皇子一杯热茶饮完,还不见动静,似乎失去了耐心。只见他放下手中的盖碗,皱了皱眉头,高声说道:“我看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威远侯,今日定是被吓破了胆,恐怕是不敢现身了!既如此,行刑吧!本皇子还急着去赴宴呢!”
那名御林军得令,撤回踩在老侯爷面颊上的大脚,高声叫道:“行刑!”
两名兵卒将老侯爷从积雪中拉起,一路拖拽出一条深深的雪痕,押着他跪到了刑台上。一名刽子手扛着雪亮的连环砍刀上前,一把拔下老侯爷背上的犯由木牌,扔在地上,陷进松软洁白的积雪中,就像随手丢下一片树叶,无声无息。
浑身的血气排山倒海一般冲入脑中,激得他身子剧颤,几乎咬碎了银牙。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眸,仿佛即刻就要滴下血来。
眼见着那名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屠刀,他只觉身子一冷,仿佛寒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冰水,那冷意透骨而入,连眸中的血光都瞬间冷了下来。
只见他伸手撩了一下衣襟,动作快的只能看见一道残影,腰间衣摆一扬,还未及落下,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机巧弓弩。手臂一挥,弓弩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应声展开。
屈膝提腿,右手自小腿处迅速拂过,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他已经抓出靴口处,被裤管掩藏的锋利羽箭。
搭箭张弓,箭镞闪着雪亮的寒芒,快如闪电般激射而出,飞速旋转着,破开漫天交加的风雪,当胸狠狠贯穿那名刽子手壮硕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