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1 / 1)
“姚芳是如何同毕樊松联系上的?”“这里写着,是邓荫槐主动找的他。”“这倒是同邓荫槐交代的一样。”“这邓荫槐好厉害呀!怎么就咬定这姚芳会同意?他不怕姚芳刺举无避?”王怀礼的话好像提醒了秦瑺,“是呀,无风不起浪,这个姚芳竟然被那个毕樊松给达地知根了?”秦瑺感觉这里面的问题绝不止表面看的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待深挖的隐秘。“地图呢?他是如何答复的?”“卷宗里写着,姚芳坚决不承认同军事地图泄密有关,一口咬定那封信不是给自己的,所以被打的奄奄一息,在大理寺等死呢。”“既然都是死罪,可他宁可被打死也不承认,也许真的同他无关,幸好邓荫槐交代了,看季鹏如何交代吧。”
尹掌柜被关押了这些日子早已惊恐不安,没等细问,便主动交代了。他同姚芳原本素不相识,只因那年自己去外面进货,回来时路遇贼人,正好被路过的姚芳解救才保住性命,为了表达救命之恩,尹掌柜曾给姚芳送过不少银钱和物品,可姚芳都没收。前段时间到处都贴着恩人的通缉告示,他既有对恩人的埋怨、也有担心。因阎乾福出了事,连带这店铺生意也毁了,所以就想着变卖转让回去养老,正准备卖房子时,一天夜里,姚芳来了,恳求他收留,说过一阵子风声过了就离开,本就欠着人家一条命的情,所以就同意了。这同姚芳的交代也是分毫不差。
“博英,今日可是个时来运转的黄道吉日呀!我这也有个让你意想不到的收获!”王怀礼两眼放光来了兴致,“请您告往知来,下官倾耳细听。”秦瑺接过王怀礼新泡的茶吃了一口,正要开口,一个判官进来传话:“府尹请秦通判和王推官过去。”秦、王二人急忙起身,顺便把邓荫槐相关的卷宗、大理寺送来的姚芳的卷宗也带上了。
赵光义并没什么要紧的大事,不过是听听下属的汇报,众人汇报完毕离开,秦瑺和王怀礼却没走,把邓荫槐和姚芳的卷宗呈给赵光义,赵光义十分高兴,命秦瑺立刻起草转交手续,明日一早送到大理寺。只剩下秦瑺一人,“智清方丈的事如何了?”“那两本书还是没有找到,不过智清方丈已经找了几位见过那位烧死的租客的僧人,下官想通过画像找到与他有关联的人,看能不能在这方面入手查到书籍的线索。”“那位死者是做什么的?”“此人是个贩酒的商人,虽然租住在大相国寺,可十天中有八天不在寺中住,所以下官想他一个贩酒的,必定常在酒楼、酒肆走动,也许有人能记起来,或是知道他不在寺中居住时,藏身于何处?然后顺藤摸瓜,也许能找到那两本书的下落。”“这是个好办法,通判想请谁画像呢?”“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画师。”“我倒是有位人选,应该可以胜任。”“那可太好了!”“翰林图画院的魏待诏。”“有他帮忙,必定事倍功半,只是此人性格孤傲,不大同人交往,他又是官家欣赏的,所以下官没有把握能请动他。”“此人是比较难处,不如由我出面去求他,只怕他还能给几分薄面。”“您出面,是他的荣幸。”
早朝,赵匡胤一脸疲惫地看着侃侃而谈的户部尚书沈义伦:“陛下,北方边境一带的林木经过军民十几年的共同维护已然成材,交叉错落蜿蜒成一道屏障,同挖好的河渠相互配合,效果已逐步显现,蠢蠢欲动的辽军骑兵心生顾虑,不太轻易过界挑衅。所以臣认为还应继续加宽加长林木防线线,加宽、加深、加长河渠,形成一道铁幕才能更彻底地震慑、阻挡辽军。”赵匡胤点点头,沈义伦又道:“防线延伸、加宽,林木的防火、防虫护理,河道的疏通、河堤的加固都要时时进行,所以臣请陛下早日下旨,户部也好及时调款拨款,以保明春工程按时开工。”赵匡胤看着群臣没回答,工部尚书叶梦德:“臣附议沈尚书的提案,臣认为应选择速生林木为佳,本不是作为栋梁之材,所以尽快成材是最要紧的,臣建议各地方应推荐适合的品种,工部也可以派专人到各地考察以便挑选良种。”赵匡胤眉头稍稍皱了皱,还是没说话。
沈义伦和叶梦德二人互相配合,极力夸大这种防护工事的作用,丝毫不理会河北路转运使提出的增加厢军军械装备的议案,任凭他在那孤零零地不知所措,毕竟是老臣,就算他言论有些偏激,可实在不应如此的被人无视和冷落,何况关乎边境安宁,杨钺看着眼里,心中实在不忍,“陛下,臣有话说。”“你说。”“陛下,臣认为李转运使关于厢军兵器、戎具的提案中,增设床子弩的提议是可取的,火药箭虽然在焚烧敌方人马和粮草上优势明显,可也容易落在防护林中,引起火灾,功亏一篑,可床子弩不同,射程远,不会殃及池鱼,所以臣赞成此提案。”高昉:“陛下,臣等积极拥护在边境建设防护林和水渠,并认为一切可以有效阻挡辽军引以为傲的骑兵越境的政策都应该落实到位,但是应该避免厚此薄彼,尤其不应该刻意夸大这种防线的作用而忽视其它军事工事的修建和军械的储备,李转运使的提案事关边境安宁,理应得到重视。”“这怎么是夸大了?可以问问他们吗。”范阳节度使鲁光急忙站出来:“沈尚书,对于种树这件事是十分欢迎的,但是,如果可能,能否少植那些桦树、柏树、柳树一类的,我们那风大,到了春天,漫天的杨花,惹的士兵鼻涕眼泪横流、喷嚏不停,有的还咽干咳漱,真是遭罪。”朝臣们都暗笑起来,鲁光明白高昉、杨钺等是反对把钱用在军械以外的地方,可余光却瞥见晋王阴冷的目光正看着,于是才半认真、半戏谑的抢着发言,李转运使又站出来:“陛下,臣那里也有此现象,所以,臣请求不管是速生还是慢生,只要不生杨花就行,但是最好是能护堤保水的品种,臣那里水源少,这些年水渠都是靠雨水添积,雨水少的年份,河道大部是干涸的,河堤是修了塌,塌了修,劳民伤财呀。”其他那些地方转运使也都附和起来。正好赶上这些人回京述职,所以朝堂上这种声音较之平常增加了不少,赵匡胤挺直了身子,精神涨了起来,终于有人不要钱了。
高名举:“陛下,臣认为李转运使提出的增加厢军军械装备的议案有些不合时宜,毕竟我方厢兵以防守为主,尤其是防护林的修建,是为了阻挡辽军,床子弩攻击性强,如果布置在边境,势必引起辽军的不满,不仅破坏了边境的平衡局面,还会进一步激怒辽国,我朝要收复北汉,就要避免同辽军产生摩擦,引起冲突,所以臣认为时机不对。”晋王:“杨副都指挥使的提议是可取的,只是床子弩在改进中,还不具备在军中推广的条件,这些情况兵部的张尚书是最有资格的讲的,不如请他给陛下、诸位介绍一下具体情况。”赵匡胤欠了欠身子,“张尚书,你说说吧。”兵部尚书张傲方站出来:“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张尚书此话何意?”“陛下,臣部辖下库部司魏刺使改进之床子弩于演练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陛下命此弩在全军推广,目前计划只进行了十之有一,不是制造的材料不够,就是请不来匠人,盐铁司虽然一直拨款,但是杯水车薪,工程实在是难以为继,请陛下治臣渎职之罪。”
魏丕魏刺使受皇上赵匡胤指派负责兵器、戎具的改进。几年来取得重大进展,其中最大的成就是对床子弩的改进。原来的床子弩笨重、射程短,经过改进,射程由原来的九百步增加到一千步,而且强劲有力。赵匡胤十分高兴,遂命在全国推广。
还是来要钱的!还都是军国大事。赵匡胤皱着眉头看向计春华:“计相,你怎么看?”郑春华不慌不忙站出来:“陛下,我盐铁、度支、户部三司负责天下山泽之货,河渠、军器、关市之事,正全力维持全国税收和支出的平衡,可收入和支出的平衡实难把握,严抓税收被扣急敛暴征,稍微宽松被嘲省役薄赋;支出多了是管理不善,收紧支出被骂不管他人死活。臣难啊!”赵匡胤佯装不耐烦的口气看着他:“这些无需在此强调,众卿岂有不懂之理,无论如何都要挤出钱来先解了燃眉之急,这还有难度吗?”计春华当然明白皇上的意思,于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陛下,臣有难度。”赵匡胤冷冷地说:“有难度也要解决,实在不行就紧着兵部,张卿,兵器、戎具监造不得拖延,一定要在讨伐北汉前装备到位、训练完毕。”“臣遵旨。”计春华不再说话了。
赵光义道:“陛下,臣认为计省的收支平衡虽然重要,可精准支出才是最难把握的,这需要全面掌控朝廷当前以何为重,以何为急,正所谓花在刀刃上,计相为难也是可以理解的。臣听闻太保德昭近来对此颇有专研,不如听听他的意见。”赵匡胤怎能不知道赵光义一箭双雕之举,为计春华解围,难为赵德昭,心中的恼怒不由加深几分,但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看向自己的儿子,赵德昭微笑道:“陛下,臣确实对此有所涉猎,晋王所听非虚,只是晋王所说的专研倒是不敢当。臣赞同晋王观点,所谓局部是喜,整体是忧,一脉不和,周身不适,把准脉相,精准施治,用药得当,才能周身皆当。”赵匡胤心中甚喜,我儿回答的巧妙,没入你挖的坑!赵光义道:“总结的很好,不知太保德昭有没有具体的解决方法呢?”赵匡胤阴着脸,“具体方法吗,不用在这堂上陈诉,回去写个表交上来即可。”下面鸦雀无声,赵光义笑了笑,坦然地站在那,耷拉着双眼,赵德昭明显感到周围的压力,于是不慌不忙道:“臣遵旨,不过既然晋王问到这,臣也应有所回应。”“可以,不要长篇大论,朝臣们都已经站了这么长时间了。”“是,臣对西北边境的军事部署做过调查,同西北各转运使也做过沟通,我们一致认为应该在西北边境的军械及戎具上增加投入,震慑和防御双管齐下,避免局部动荡产生的军费过高,从而影响全境军事投入的失衡,尤其是影响北伐大计,得不偿失。其次,应该避免七年前战争中的失误、错误重现,比如内外勾结,其所造成的破坏至今仍未彻底消除,所以对各部及官员的监管力度和深度应相应的加大,对有异心之流的处罚决不能手软,因监管不利造成损失的官员应从重处罚,这些都需要财力、人力的投入,至于其它,能暂缓就暂缓,把握好轻重缓急才能事半功倍。这是臣的提议,有不妥和不完善之处,请陛下,诸位同僚指正。”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好一个得不偿失、事倍功半!”赵光义叹道:“俗语:实战才能出实策,在班的诸位老臣中有不少是从七年前讨伐之战出来的,他们的经验都是打出来的,如今太保德昭苦读兵书,竟也有如此高论,实在是令人佩服啊。”“晋王叔抬举侄儿了,这都是诸位老臣的高论,我不过是搬过来借鉴,不知晋王叔的意见如何?”“虽然不完善,可也有诸多可取之处,毕竟年轻,前途不可估量啊。”赵匡胤正襟危坐,“沈卿,张卿,你二人同晋王回去后一起商量个解决方案递上来,杨卿、高卿、还有你们几位,同二殿下、四殿下、赵相、计相协商好了也拟个方案给我。”“臣等遵旨。”
高昉和杨钺肩并肩默默地跟在其他人后面走出垂拱殿,前面有两位官员可能以为身后没人了,所以尽管声音不大地议论着,可高、杨二人却听的清清楚楚。“这两位如不是进京述职,还真是让人想不到他们已经落魄到拿这些马勃牛溲言事。”“节度使的境况早已今非昔比了,当初军、政、财权集于一身的风光再也没有了,只剩下唬人的名头,节度使,放在前朝那是一方霸主!”“这两位只怕是落差最大的,远了不提,哪怕五、六年前。”“还不是姚芳一案牵连的,还五、六年前,五、六个月前也不是这境遇。”“官家忌讳的不就是这个吗,这些节度使也应该满足了,虽然没了实权,可地位仍高高在上,俸禄也一文不少,乐得清闲。”“哪只这些?晋王和二殿下对他们的用心程度丝毫不亚于对那些权臣。”“依然炙手可热?”“可不!听说鲁光他家正盖别苑呢,花了海量的银子才从别人那里抢来的风水宝地,哪来银子?只是未免张扬了些。”“这方面还是鲁光高明,他还不声不响地搞起收藏。”“不声不响的你怎么知道了。”说完哈哈笑了起来。“上个月贱内去林府赴宴,他家小娘当做笑话讲出来的,说鲁光家大娘子对小娘用了家法,因她跟人吹嘘家里新近收藏了一幅前朝名家的山水。”“是他家那位精通书画的小娘吗?”“可不就是她?”“可惜了,鲁光家的大娘子可是个出名的醋坛子。”二人又是一阵笑。
笑声里是幸灾乐祸,高、杨二人对看了一眼,摇摇头叹息不止。这些节度使大都是赵匡胤潜邸武将出身和前朝旧臣,算是开国功勋,如今政治稳定,他们手中的实权已经被逐渐削弱,只剩个虚名,但是地位却是极高的,他们的言行依然有分量,更能影响一些人的选择和判断。不过也有人因此意志消沉,背地里怨声载道,也有人毫不在意,开始大肆收刮敛财,赵匡胤如何不知,只是心中有愧,装作没看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