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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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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晋王,郭继独处在佛堂,分析着晋王的真正用意。从竹林七贤到翰林学士承旨,无一不是试探、警告、提醒、拉拢,自己虽然远离朝堂,但威望似乎仍在,晋王是试探自己还是真想起用自己呢?储位之争日盛,难道结局已定?不像,二殿下赵德昭德行兼备,处事不惊,善于隐藏,皇上对其十分认可,近来提携历练之意更是明显,四殿下性格和顺,就是遇事优柔寡断,但同二殿下相处极好,皇上对他也是历练、教诲日盛,应该是为二殿下的将来作的铺垫;但是太后却对晋王推崇备至,官家又待母极孝,不知他如何应对,只怕左右为难吧。对自己而言,忠君是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的执念,怎会轻言易帜!官场凶险难测,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自己宦海沉浮多年,不也混了个黯然离场吗。赵光义和赵德昭,自己是选择做壁上观,还是要再次踏入这浑浊的、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呢?子曰:‘孝乎为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证?这也是自己安心于书院的目的。可这平静的生活似乎很难再继续了,这到底是机会,还是深渊?

这日,柳澍被秦瑺请到书院吃酒,二人谈天说地十分愉快。可不知不觉就谈到案子上来,二人又是一番的探讨分析,最后就讲到马案上。“秦兄你说那薛二真的是误食藜芦中毒死的吗?”“难道润春有新发现?”“也不是什么新发现,就是奇怪,他是如何中毒的呢?谁也没有机会下毒呀?”“这说明下毒之人即狡猾、又聪明,也一定有什么线索是我们还没掌握的,只怕时间长了,就更难了。”“能不能是其它原因呢?”“其它什么原因?你是说不是中毒?”“是中毒,但不是藜芦。”“还能是什么?”“不好说。”“润春为何突然否定了藜芦是薛二致死的原因?难道有新发现?”柳澍不好意思地笑了了笑,“其实是因为一桩偶然的小事。”秦瑺见柳澍面带桃花,顿时来了兴致,“快说说看。”

柳澍被柔娘请去品茶,无意中看到案上一张花签上写着一首诗,便拿起来读,柔娘见状急忙抢过去,娇羞道:“官人不许看。”其实柳澍已经看了几行,知道写的是对自己的思念,十分感动,可一看柔娘从未展现出来的着急和羞涩便来了兴致,故意问:“为何不许我看?”“奴家还没有写完呢?”“可我已经看完了。”柔娘急了,“奴家不信,难道官人有一目十行的本事?”“到底写的什么?这么害怕我看?”柔娘羞的满脸通红,这回更激起了柳澍逗弄的心,便假装去抢,柔娘急忙把花签藏到身后,柳澍又假意绕到柔娘身后,柔娘见躲不过,便把花签撕了粉碎,一脸得意地看着柳澍,柳澍假装惋惜道:“好好的诗为何毁了呢?白白浪费了精力,可惜了。”芍药笑道:“已经完成了使命,还留着干什么?”柔娘嗔怒:“让你多嘴,还不快出去倒茶。”柳澍似乎明白了,看着柔娘微微一笑,柔娘顿时满脸通红,十分的不自然,柳澍不忍心再继续挪喻,“我可以把这些碎片捡起后再拼起来。”柔娘知道柳澍的用意,“奴家让芍药把这些碎片烧了,痕迹皆无可怎么拼呢?”“那就真的毫无办法了,除非娘子再写一遍。”柔娘笑了,柳澍也笑了,突然,柳澍皱起了眉,思索起来,“官人?”“我想起一件事。”“官人想起什么了?”“薛二。”“薛二?是高将军马案的薛二吗?”“是他,娘子你说,如果他不是死于藜芦,那种症状还会是什么毒?”“砒霜也可以,中毒的症状大抵相似。”“我明白了。”柔娘期待地看着柳澍,“他也许是死于砒霜而非藜芦,凶手也应该是他。”“谁?”“胡益。”

“润春怀疑凶手是胡益,是他用砒霜毒死了薛二?”“是,薛二身下那破碎的瓢难道真是他压碎的?别人都吃茶水,只有他去吃的井水,如果把药下在瓢里,人不知鬼不觉的,事后再把瓢弄碎,去哪查?还有,马倌都说那日的菜可比平日咸的,难道是巧合?”秦瑺惊讶地看着柳澍,“有这种可能!”“那日是胡益烧的茶水吧,他既然要烧水,就会去井边打水。”秦瑺兴奋起来,“对呀,不管是不是他下的毒,那个去井边打水的就有下毒的机会,看来还得去马场查查。”秦瑺十分佩服柳澍的推理能力,“润春不在仕途实在是可惜了。”“正因为不在仕途,没有压力,才能胡思乱想。”“为兄期待润春重返仕途那日早早到来。”“会吗?我不抱希望。”

天还没亮,高韧就去了马场。果然,那个叫郭六的出来买菜了,高韧等他买完菜才拦下他,郭六一看是熟人,忙把菜放下,笑呵呵地过来见礼。“今儿买的什么?”“都是些平常的,将军过来公干?”“我过来是跟你打问一件事。”“小的知道什么?将军玩笑了。”“这件事只有你能知道,别人不行,我信不过。”“将军高看小的了。”“你们这里有几个马倌?”“只有二个,那几个邻近庄子的早就走了。”“没招新人?能忙过来吗?”“能,最近寄养的少了。”“薛二死的那日,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记得,将军是问这个呀。”“薛二平日喜欢吃什么?”“这个,他好像什么都吃,没什么特别喜好的。”“吃什么茶呢?”“他不从吃茶。”“不吃茶?那他吃什么?”“他喜好凉的,只吃那井水,所以胡监总是笑他同那些牲口一样。”“大家都说是你那菜咸了,所以薛二才吃了那么多的井水的,这个你认吗?”“小的认,可小的也不明白都是同平日一样的用盐,怎么偏偏那日咸了,弄不好是那羊吃了咸盐了。”“这倒是头回听说。”“那日除了薛二自己在井边,还有哪个去了那里?”“没看见别人啊?对了,胡监去过,那日是他烧的茶,他去井里提水。”“其他人呢?”“没注意。”“记住,不可告诉旁人!”“小的知道,小的还想好好活着呢。”

那日只有胡益出去过,是他带回了毒药,再趁人不备涂在瓢里?那薛二用瓢舀的井水吃后便中毒身亡,可胡益有除掉薛二的动机吗?除非他参与了!可这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不能打草惊蛇,先放一放吧,二殿下和官家交代的更重要的事还没头绪呢。

这日,正逢大相国寺斋会,杨钺应约到寺内品尝美食。穿过寺内寺外人潮汹涌的各色交易人群,在寺山里园的一处僻静的小院外下马,屋内的高昉和一众好友正高谈阔论,看见杨钺进来,高昉马上吩咐人去催酒菜。杨钺在高昉对面挨着范阳节度使鲁光坐下,右手是四川宣扶使吴杰,高昉旁边是兵部尚书张傲方。不大功夫,酒菜摆好,闲杂人等退出院子,高昉端起酒盏:“要不是鲁兄、吴兄进京述职,我们难得凑在一起吃酒放松,我敬大家。”“阖家老小都留在京中,要不是有几位照应,我等怎能安心于千里之外!我敬大家。”“我那兄弟不知好歹,多亏兄弟们周旋才免受牢狱之苦,我敬各位。”“都是那李衙内惹是生非连累了贤弟,秦通判是位耿直的,凭着是非曲直还了贤弟清白。”“改日请秦通判,还望高兄引荐才好。”“这个容易。”“不知讨伐一事进展如何?”“暂缓了。”“听说你们兵部也被牵连在内?为什么?”“这种事,拉的人越多越好,调查起来才热闹呢。”“我们兵部是好事轮不到,坏事落不下。”杨钺一看气氛不对,忙岔开话题:“早就听说这的僧人做得一手好吃食,尤其是“烧猪院”的炙肉,今日咱们就尝尝,尤其是你们,好容易回来,还不尽情享受,凉了就不是那味了。”吴杰等哈哈大笑,挪喻道:“好像我们在外面的都是没见过世面似的。”“你以为呢。”这些人虽有赫赫战功,但位高权小,有的就是个闲差,同高昉和杨钺曾并肩战斗过,故而十分投契。众人越说越投机,不觉已是二更,吃尽杯中残酒便散了,怕引人注目便分头离开。杨钺在前面走,后面随从牵马跟着,当他路过大雄宝殿时,竟看见内侍勾当姚歇从里面出来,“原来姚内侍也来这里逛呢?”“我哪有杨将军这么好命,不过趁着晚上无事,替官家过来跟住持确认修复的进度罢了,杨将军这是要?”“我也是听人介绍,过来吃些斋食。”“将军还要逛逛?”“不逛了,回去了,姚内侍也要走吗?我们正好同路。”“只怕还要再等等,杨将军请便吧。”“也好,告辞。”“将军慢走。”寺内寺外依然是人山长海,摊贩和铺子都点起了灯,照的同白天一样,“老爷,前面就是‘王道人蜜煎’。”杨钺顺着小厮指的方向看去,“还行,不远,走吧。”忽然,杨钺愣了一下,是他?是他吗?不能吧?一个人带着草帽,在“王道人蜜煎”前站着,“快走!”杨钺低声吩咐,等二人穿过拥挤的人群赶到那时,那人早没了踪影,“老爷看见谁了?”姚芳?不能吧。他呆立在那,早已忘了要给夫人买她喜爱的雕花笋的承诺了。

果然,夫人看他空着手回来,就笑他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杨钺推说吃了酒给忘了,明儿一定补上。“补上有什么意思。”杨钺看她嘟着嘴,装着生气的样子就好笑,马氏出身簪缨世家,自幼在祖父身边长大,没有跟着父母家人去江南西路的吉州生活。祖父十分喜爱聪慧活泼的孙女,亲自教导,马氏被培养的知书达理,兴趣广泛,尤其棋艺精湛,这正好也是杨钺的爱好,所以二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马氏虽已育有二子,可依然体态轻盈,加上她出嫁前养成的简单、磊落的性格,所以格外显得年轻。夫妇二人感情极好,每次杨钺出去应酬,都会给她带回些东西,有时是吃食,有时是小巧稀罕的玩意,马氏不管官人带回什么,都是极为高兴的,不在于贵重,主要是心意,她只要官人心中有她,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这点是杨钺尤其欣赏的,这也是夫妇二人的默契。“娘子生气了?”“失望。”“我认罚,只要娘子高兴。”杨钺哄着马氏,马氏斜了他一眼,“这是你说的?”“是我说的。”“我想买副棋。”“什么棋?”“围棋。”“一定很特别。”“玉雕花鸟围棋。”“玉石的?”“嗯。”“你喜欢就买吧。”“我知道你一定同意,可价钱有些离谱。”“多少?”“二百两呢。”“确实离谱。”“白玉平常,墨玉难得,听说雕工极其精美,这么低的价格属实不平常。”“谁让你喜欢呢?既然人家愿意低价出售,买吧。”“谢官人。”杨钺看她兴奋满足的样子也很高兴,“明天我可能回来的晚些,你等我回来,我也欣赏欣赏。”“明天拿不回来,不知那李观察使家娘子出售了没有,不过应该没问题。”“不是铺子里的?”“不是,铺子里哪有这种稀罕东西?是李观察使家娘子私下转让,说是等钱用,所以奴家才犹豫的。”“是他?”“官人也认为不妥是吗?”杨钺坐到榻上,转头看着马氏,“你说那李观察家等钱用?”“她是这么说的。”“你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我前月去公主府赴宴,刘妈妈同李观察使家女使闲聊时听来的,她回来告诉我,我还笑她听错了呢,可第二天那李观察使家娘子就派人过来,探问是否有意收购,我不敢私下交易,就借口不在家,让刘妈妈去接待的。”“她如何问到你这里?”“我也纳闷呢,想来想去,怕是去年晋王妃生辰,我去贺寿,同李观察使家大娘子同席,闲谈时无意中说起了围棋,她记住了,所以才主动登门的?”杨钺没说话,“刘妈妈,进来。”一个中年妇人掀帘进来,“那女使怎么说的,你详细说说。”“那女使说她家娘子本来十分喜爱那幅棋子,可近来娘家出了些变故,为了贴补娘家,不得已才转让的,可她不想让人知道了笑话,尤其不能让他家官人知道,所以只在私下问了几位女眷,她们也感兴趣,但她最想转给咱们家,说娘子喜爱围棋,定会好好保养的,所以才主动上门的,还嘱咐老婆子保密,万万不可传扬。”杨钺微微点头,看来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刘妈妈出去了。“既然人家主动找你,不如明天给人家送个信,买了吧,也是帮人家。”“官人真的同意?”“你再挑一件首饰当做谢礼。”“好,就这样。”马氏崇敬地看着杨钺,“知道吗?每当官人动了恻隐之心时,官人在奴家的心里愈加高大威武。”“我本就高大威武。”“当然。”“我一直想问呢,围棋的事给岔过去了,你身上的香气是哪来的?”“官人喜欢吗?”“喜欢,淡淡的。”“是赵相家大娘子送的口香丸,好几种味道,我挑了一种试了试。”“为何送你这种东西?”“说是他家大娘子寻得一位奇人,此人一向隐居,不问俗世,是他家大娘子花费重金请他配的,都是用的地道的药材。”“只送你一人?”“好多人都得了。”杨钺若有所思,“官人担心什么?”“怎么这双方同时对你示好?”“我虽然是一妇道人家,也知道礼尚往来,咱们又不是那无功受禄之人,官人不用操心,任谁也抓不住咱们的把柄。”“如此甚好。”“明日官人也试试如何?那种墨色的适合官人。”“我可不用。”

第二天早上,秦瑺刚到府里,就接到杨钺的请柬,约他晚上去封宜奴那里吃茶。今日晋王进宫,又被皇上催促了,王怀礼因为看丢了姚芳而被罚了俸禄,他恨不得立刻抓住姚芳,所以一直忙到天黑,他才赶过去,杨钺和柳澍已经到了,没等秦瑺同他们寒暄呢,高昉来了。杨钺便把他昨夜在大相国寺外看到的告诉了秦瑺,秦瑺:“晋王派人监视姚芳,没想到让他跑了,都认为他应该逃出汴梁城了,难道他还在城里?”柳澍看向杨钺,“会不会眼岔了?”杨钺听柳澍这么说,也有些不自信了,“他那铺子前的人最多,灯火也比别处耀眼,跟白天一样,当时确实看着像他,不过也不好说。”高昉看着秦瑺:“如果真是他,那里人来人往,他怎么敢出现?不合常理呀!”秦瑺沉思了一会,“你说他带着草帽?”“是呀。秦瑺笑了,语气也轻松了起来:“深夜,无风无雨的,不是怕被人认出来,戴它干嘛?极有可能就是他!”柳澍接着道:“如果真是他,又出现在大相国寺附近,说明他就藏在那附近,否则城里到处都贴着他的画像,他断不敢远行的。”“有理。”秦瑺放下筷子皱眉道:“昨晚你看到他,他是否也能看到你?”“不会,他在明处,我在暗处。”“太好了。”高昉看秦瑺有些心不在焉,劝道:“不在这一时,他又跑不了,安心吃你的。”杨钺和柳澍也附和,秦瑺笑了笑,“我可没说什么。”明天吧,他要亲自布置,决不能让他再次逃脱。

赵光义听了秦瑺的汇报,心中大喜,“杨将军慧眼,玉縠帮我捎个话,不管是不是他,等忙完了这件事,我都要请他。”“一定带到。”抓捕姚芳的部署立即展开。首先在各个城门插入开封府的军巡判官,拿着姚芳的画像对所有出城的人辨认,决不能让他离开汴梁城。同时安排赵雷领着人在城内各坊挨家挨户搜查,各坊正、甲头们配合,重点是大相国寺附近,更要多派人手,毕竟涉及军国大事,决不能掉以轻心。

刘惠、邓荫槐虽然押在开封府牢狱,可姚芳不见踪影,毕樊松又在辽国,鞭长莫及。令秦瑺惊讶的是,刘惠竟然不认识姚芳!这就奇怪了,如果真如邓荫槐所说,他是怎么知道刘惠这号人的?

秦瑺从府尹的屋子出来,立刻找出那个蝙蝠茄袋,倒了一碗水,小心抽出那张水纹纸,把纸慢慢地浸入水中,可整张纸都湿了,也没有显出一个字,他失望地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高昉传来消息,胡益不见了。秦瑺明白了,此人就如柳澍推测的那样,是他下毒毒死了薛二。通缉胡益的海捕文书立刻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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