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离得不远,吕氏只带了贴身的嬷嬷,做了一二乘小轿就回了娘家。当晚返回时,把丈人的信也带了回来。秦瑺明白了丈人的意思。
高昉听完靠着椅子沉默了,秦瑺:“兄长先不要着急,虽然现在没有线索,但是马匹被调换是事实,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我想他们绝不敢,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调换,如果调换也只能是晚上,那几人吃酒的当晚就是个机会。”高昉有些茫然,“可没有证据呀。”“没有证据就找证据,你想,这么多匹马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一定就藏在什么地方,我想接下来应该去马场附近查访,这些马就是藏起来也不可能藏的太远,而且这么多的马匹来回转送怎么可能是无声无息的,也许有人听见看见也未可知,难道这些马都不叫?”高韧:“只要给马带上笼套就行了。”“是这样啊。”高昉充满血丝的双眼激动地看着秦瑺,“玉縠,多亏有你在此筹谋,否则为兄真是一筹莫展呀!为兄在此谢过!”秦瑺急忙上前拦住要给他行礼的高昉,“兄长这样岂不折煞于我,咱们之间哪需如此,兄长放心,查案是玉縠分内之事,玉縠定全力以赴帮兄长查明此事。”高昉眼睛湿润了,困境中,身边有挚友支持和帮助是何等幸事!
晚上,秦瑺带着大儿子去了延寿湖书院,明面上是咨询儿子去书院读书的事,其实是征求郭继的意见,没想到郭继也认同参知政事吕余庆的意见。秦瑺这才给二殿下回了一封信。他答应了二殿下,答应暗中帮助他找一个人,一个知道七年前那个秘密,那个如果被我们掌握了就不会失败的这么惨的秘密。
在军国大事面前,个人的前途命运是微不足道的,这也是二殿下、不如说是赵匡胤选中他而不是别人的原因,以他对他的了解,他有把握他会答应,而且也能做好,因为他的能力摆在那。可秦瑺知道,如果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如何掌握好这个度才是最关键的,否则别说完成任务,如果处理不当,自己也会失去完成个任务的机会的。看来不止身边的好友深度参与了北伐,自己也被拉进去了,还不能让好友知道。
五月二十二日中午,艳阳下的信义庄没有一丝风,在田地里劳作的庄稼汉躲在树荫下呼呼大睡;农舍里,主人躺在榻上休息,敞着怀酣睡;鸡鸭鹅狗在瓜棚下打盹;池塘里偶尔有青蛙跳跃,扑通一声反倒衬的庄里庄外格外的宁静。远处,通往庄外的小路上走过去两个人,每人挑着装满各色杂货的担子,正是扮做货郎的秦瑺和王怀礼。为什么?原因是昨日在外面奔波了一天的王怀礼给秦瑺带回来一个意想不到消息,所以二人不惜顶着烈日来到信义庄附近暗访。
昨日,冯清到开封府,把当晚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那日天黑后,冯清收拾好农具往家走,路上遇见同村的冯五,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冯清随口问了句:“急急巴巴的干嘛去。”“吃酒去。”冯五头也没回就走远了,冯清这两天同丈人闹矛盾,崔氏对他也是十分的不满,故而心中烦闷,听冯五说吃酒,所以临时起意也决定去吃些酒排解排解。进了酒肆,看见冯五和两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于是拿着酒壶独自来到屋外,坐在磨盘上吃起了闷酒,等酒壶空了,头也有些发沉,便又坐了一会才从磨盘上下来,拽了拽衣裳进去还酒壶,结果迎面碰上往外走的冯五,冯五也是一嘴的酒气,斜眼看见冯清,吃惊地问:“你怎么也过来吃酒了?”“累了,解解乏。”“吃酒能解什么乏?走,兄弟带你去解乏。”“去哪?”“跟我走就是了。”“不去不去,太晚了,该回去睡了。”“哎呀,怎么这么墨迹,走走走。”说完,不管冯清答不答应,抢过他手中的酒壶往磨盘上一放,拉着他跟在那两人身后就走入了黑暗。几人摸黑走到了庄子南头,路边有一窝棚,里面黑漆漆的,那二人进去点亮了灯,从怀里掏出骰子,原来要赌钱!冯清一看不对,瞬间清醒了,想走,可来不及了,那二人连哄带吓,按住他就开始下注,冯清见刚刚还笑嘻嘻的两个彪形大汉面露凶相,有些害怕,可他们堵着门,根本出不去,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玩了几把,不出所料,二人不仅身上的钱都输光,每人还欠了几十纹。冯清是极节俭的,从不乱花钱,今日烦闷吃了些酒,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再一个也不愿回家面对娘子,谁知道竟然欠了钱,这对他来说好比用刀在他身上割肉一样难受。冯六看冯清面红耳赤、青筋暴露、急的满头的大汗有些愧疚,想安慰又说不出口,这时那二人中的一个说:“怎么还不来?”另一个担忧地说:“这时候不来,估么就不会来了。”“走,出去看看。”二人出去了,“哥,输的多吗?”“都怨你!”冯清瞪着冯六,“我也没想到啊,要不再玩几把,也许能赢回来。”“你放屁!我问你,是不是你们几个做套骗我钱!”“哥,你冤枉人,你没看我也输了吗?再说,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啊。”我不管,是你拉我过来的,你替他们把钱还给我,否则我跟你没完。”“想得美,你刚才怎么不跑?”“我跑得了吗?”二人在那骂骂咧咧直抱怨,那二人又进来了,盯着他两个问:“有个挣钱的营生,你们愿不愿意干?”冯清和冯六互相看看,又疑惑地看着那二人,没敢接话,“我们要运些东西,但是事先约好的人没来,你们愿意干了就抵你们欠的钱,怎么样?”冯清马上问:“欠的钱不用还了?”“不用还。”冯六忙问:“运什么?累不累?往哪运?”“不累,就在前面,干不干?”“干,我干。”冯清马上答应。冯六没吱声,“你!干不干。”冯六想了想也点点头。那二人收起骰子,翻出一块破布,撕成条就要蒙住冯清和冯六的眼睛,“这是干嘛?怎么还不让看?”“别废话,想看就别干,想干就别看。”二人不再抵抗,被他们拉着走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停下来,二人除去眼罩,原来到了一处场院。那二个先进去,剩下冯清和冯六在外面,冯清问:“这是哪?”“不知道。”“他们是干什的?哪个庄子的?”“不知道。”“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我在那吃酒,他们过来搭讪,后来说到赌钱,我不认识他们,没敢答应,他们说还有几位也是咱么庄子里的,我这才放心,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同意了,他们还让我多拉几个人,说人多热闹。我出门正好看见哥哥你。”冯清踢了冯六一脚,“都是你害的我!”“我哪知道是这结果,白白当了冤大头不说,还欠了债。”二人被叫了进去,原来里面堆着满满的草料,他们的任务是运送这些草料,冯六、冯清都是出力的主,所以没犹豫,每人推着装满草料的小车跟着他们,从另一个门把那些草料运到几里外的一个树林子里,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总算运完了。那二人说赌资不用还了,不过有一个条件,今晚的事不能告诉别人,否则不仅钱得还,还不放过他们和家人。二人赌咒发誓后又被蒙住眼睛,回到那个窝棚后才放他们走。冯清回家也没敢告诉妻子,如今事关人命官司,只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怀礼。至于那个场院在哪,蒙着眼,他也分不清楚方向。
秦瑺听了一天的信义庄,又听王怀礼讲到信义庄和草料,便眼前一亮,看来自己的推理是对的,既然这个场院里储存了这么多草料,说明这里离藏马的地方不远,很可能就在林子里。他决定把马场的事告诉了王怀礼,王怀礼是聪慧之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当即表态,让秦瑺放心,自己一定保密,秦瑺知道他是可信赖的,便同他商量,最后决定一同去寻找那个场院。所以二人迫不及待地出来查访。
二人按着冯清估摸的时间和大致方向在那个窝棚附近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场院。门锁着,王怀礼爬上墙头,里面很大,空空荡荡的,只有三间小屋,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沿着院墙找到了另一个门,也是锁着的,王怀礼偷偷跳进去,院子被打扫的很干净,可王怀礼还是发现了散落在墙跟稀稀拉拉的少许草料,这就证实了他们的推测。王怀礼满意地跳了出来,看来冯清没撒谎,接下来就是找到那个林子。
二人从场院出发,按照冯清说的大致方向,找到一条较为平坦的小路,因不是官道,又是中午,所以没有行人,毕竟谁也不愿意在毒日头底下赶路。又走了将近一里,虽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同冯清说的一样,道路两边开始出现成片的林子,后面是连绵的山。“冯清也没说是哪一侧的林子,我看不如分开,您在这边林子里找,下官去那边。”“就这么办。”不一会,王怀礼他那侧的林子里发现了草料的痕迹,不大的空地零星散落些干草,王怀礼捡起一根,同场院里的一样,“这地方也不隐蔽,放草料还行,怎么藏马?”“是呀,是奇怪。”“要不再往前看看?”秦瑺点点头,二人又接着往前走,可走出了很远,也没什么发现,二人有些泄气,这才感到又累又渴又饿,正好不远处有一个城隍庙,便决定进去歇脚。庙的规模不大,泥塑的城隍,不大的供桌,上面的贡品不知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摆上去的,有的已经干瘪腐坏了,炉中的香火也不厚,二人卸下货担,本想在供桌对面的破席子上休息,可上面破烂油腻,实在腌臜,不得已坐在了供桌前,掏出皮囊,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太累了,二人都不说话,闭目养神。嘭地一声门被推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闯了进来,看见地上的秦瑺和王怀礼吓了一跳,当他发现不过是两个货郎时,就大摇大摆地走到供桌前,拿起上面的贡品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摇摇头,恋恋不舍地放了回去,然后一屁股坐到草席子上,看了看王怀礼和秦瑺,又转头瞄了一眼旁边的货担,咽了咽口水,倒头躺了下去,一只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闭上了眼睛。这个流浪汉不过十五六岁,虽然衣着破烂,可并没有蓬头垢面,脸上也没有污垢,眼神虽然忧郁却无颓废之气。秦瑺和王怀礼知道他一定是饿了,便从货担里拿出糕饼吃了起来,流浪汉闻到了香味,睁开了眼睛,转头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秦瑺和王怀礼对视了一眼,笑了,王怀礼走到流浪汉跟前,“小哥儿,是不是饿了,给,起来吃吧。”说完把糕饼放到草垫子上,那人看了一眼王怀礼,又看了看糕饼,摇摇头,秦瑺笑道:“小哥儿别多心,我们本是为了省钱,所以多带了些吃食,谁知这天太热了,再放下去怕馊了,如果不嫌弃,就帮忙给吃了吧。”流浪汉虽然没说话,但是放下了二郎腿,接着坐了起来,他看了看旁边的糕饼,咽了下口水,看王怀礼和秦瑺吃着糕饼,都没看他,便默默地捡了一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二人吃完,把两个货担里的吃食都拿出来摆到供桌上,又把装水的皮囊递给那人,“糕饼太干了,吃几口压压。”那人虽有些迟疑,但还是接过去,仰脖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喝完抹了抹嘴,看着空空的皮囊有些不好意思,秦瑺发现他无论做什么都只用一只手,另只手一直垂着,便问他:“小哥儿家住哪里?”“这里。”“这是城隍庙,怎么是你家呢?”“我没家。”“听你口音是本地人,怎么会没有家?”“是本地人,只是家没了。”秦瑺和王怀礼都沉默了,“二位善人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我们是外地过来的。”“去城里?”“是。”“我以前去过城里,好些年没去了。”说完抹了抹眼睛,低下了头,秦瑺默默地看着他,感觉此人有些来历,但是人家不说,也不好问,“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本地人的厉害,专门欺负外来做生意的,你们心好,可要处处小心,这附近的地头、税官专门欺负外来的。”“我们是本分人,安分守礼做生意,还怕他不成?”“唉!要想欺负你,哪管你是什么人!人家说你犯法就犯法!说你有罪就有罪!”“我们一路过来都顺顺利利的,并没遇到什么麻烦。”“那是你们运气好。”“听小哥儿这语气,定是看见或是遭遇了什么不公之事。”流浪汉叹了口气,不说话了,“我看你这左手一直垂着,是受伤了?”流浪汉摸了摸手臂,眼圈红了,“小哥儿,我看你是真有委屈,不妨说出来,也让我们提前做个防备,如何?”流浪汉含泪道:“我就是被他们害的家破人亡才到处流浪的!”秦瑺拿出帕子递给流浪汉,“都是过去的事了,也罢,就告诉你们吧,我是苏州人,家里遭了蝗灾,母亲又得病走了,我当时才四五岁,爹爹便带着我到这投奔叔叔,后来就在此地安了家,叔叔是个孤寡人,他死后,田地就过户给我爹爹,爹爹十分能干,我家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爹爹还送我去读了几年书,四年前,朝廷要建马场,强行把我家的地征了,地头说我们不是本地人,这地不属于我家,只给了几两银子说是安家费,爹爹辛苦一辈子攒下的家业都没了,一股火瘫在床上,我去马场讲理,被他们打断了胳膊,爹爹吐了一夜的血,第二天就死了,还是邻居帮着卖了房子买了块地埋葬了爹爹。我被赶了出来,这胳膊因无钱医治落下了残疾,所以没人雇我干活,只有到了秋天,帮人看看瓜田挣口饭吃。”可怜呀!朝廷为了扩大马场,强行占用农田,百姓怨声载道,这也是这些年时局动荡的原因之一呀。王怀礼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建的马场在哪里。”“就是前面信义庄后面的那个富国马场,你们外地人不知道。”“这附近还有其他养马的地方吗?”“就那一个马场。”王怀礼不禁失望,看着干瘪的水袋问:“小哥儿,这附近有没有取水的地方?”“如今没有,以前倒是有一眼泉,就在这山里面,后来被人给圈在里面了。”王怀礼:“就在这庙的后面吗?”“是。”“为什么给圈起来?”“不清楚,这里面是个大山沟,周遭都是大山,中间是平的,像个大锅,只有这一个出口,还被弄了一道石门。”“为何装石门?”“不清楚,以前常去,里面野果多,后来有人在这盖了这个庙,就不让人进去了。”“这庙是哪个盖的?”“不知道。”王怀礼是又失望又好奇,可秦瑺却听出了不同,难道?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前后走了进来,秦瑺一看,吃了一惊,其中那个矮个的正是马倌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