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八十九章 以九州为聘(2 / 2)
从东门破入这条思路是没有问题的。
甘宗群觉得可以引蛇出洞,赵雉却觉得希望不大,那帮人知道他们手里有火器,岂会白白跑出来送死?
在他们研究作战方案时,盐商贾丛修去了一趟金林。
那厮嗅到了风声。
他知道青州有盐湖,想给自己捞点油水。
这次过来还特地给梁萤带了份厚礼,是一枚黑珍珠。
瞅着木盒里的珠子,梁萤伸手拿起细瞧,那珍珠有拇指般大,通身黝黑,散发着莹润的微光。
贾丛修涎着脸讨好道:“大长公主什么世面都见过,不知这枚黑珍珠可入得了你的眼?”
梁萤笑道:“你这狐狸,又看上我什么好东西了?”
贾丛修干咳两声,“不敢不敢,这些年贾某跟着大长公主得了不少益处,全仰仗你抬举,吃水不忘挖井人,就想过来看看你可还安康。”
梁萤把黑珍珠放回木盒,抱着手道:“瞧你这点出息,莫不是把青州的盐湖给瞧上了?”
贾丛修嘿嘿地笑,“大长公主英明,听说赵州牧去打梁州了,有甘将军助力,想来俞州军很快就能夺下梁州。”
梁萤看向他,“俞州那边的商铺都落实了?”
贾丛修点头,“几乎所有市集上都有商铺。”
梁萤:“售卖得如何?”
贾丛修欢喜道:“大长公主眼光独到,那些铺子七成都能脱手。”
梁萤调侃道:“该你贾家盆满钵满。”
贾丛修严肃道:“此次贾某过来,也是因为俞州这边要开办学堂,特地过来捐赠物资,那是利国利民之事,我们这些做商贾的理应尽一份绵力。”
梁萤:“你倒是有心了。”
贾丛修:“公家这般扶持我们商贾,应当的。”
梁萤很满意他的识趣,活该他发大财,说道:“我打算成立一个商会,你替我拉人组织一下,就俞州东州境内的大商户,像黑陶朱家,纸业陶家这些,甭管经营的是什么,只要有点家底的,皆给我拉到商会里头。”
贾丛修好奇问:“此举有何目的?”
梁萤轻轻摩挲椅子扶手,“想不想发大财?”
贾丛修一下子乐了,“自然愿意多向衙门缴纳商税。”
梁萤:“我以后要把你们扶持起来,但凡打到哪个地方,你们这些商贾就跟过来,毕竟衙门做事情的机会比你们商贾容易得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丛修连连点头,“大长公主说得极是。”又道,“士农工商,我们这些商贾能得你的抬举,实在是荣幸之极。”
梁萤:“所以做商会的目的就是把各行各业的人都给我汇聚起来,衙门若有什么政策,你们不就得利了吗?
“商会里的人还有机会获取新的渠道信息,若是有资质品格的商贾,我还会考虑做成国商,由官家衙门跟商贾一起协作,大家都能赚钱。”
贾丛修野心勃勃,“有衙门兜底,那极好。”
梁萤:“以后若是把青州打下来了,我要官盐铺遍每个乡村角落。”
贾丛修:“大长公主且放心,现在各乡县道路通畅,哪里都能铺货,我们贾家几乎每个县都设了点。”
梁萤点头,“就是要这样才好,我之所以要求老百姓把道路修好,就是为了日后方便东西运送。”
她还有些话没有说,之所以拿官盐做诱饵抛给贾家,也是为了让他们把各地的物流脉络规划出来。
现在贾家做得很不错,像永庆临都那边的运输是非常成熟的,他们在各县和乡下市集上都设了点。
这意味着以后衙门可以直接把贾家变成国有合资商,利用铺售官盐的渠道做一个物流运送网,把整个九州串联起来,跟现代社会寄快递那样方便。
在这个车马慢行的时代,有一个完善的邮政系统是相当重要的战略布局,它的便捷能促使商贸飞速发展。
梁萤用超前的眼光来布这个局,毕竟谁都离不开盐,只要盐能抵达的地方,你买的货物就能抵达。
而组织商会,则是让她能更好的掌控这些资源,利用这些资源,挑选优质商贾转变成国商,借用他们原有的基础渠道国营化。
就像扶持贾家那样,哪能白白扶持呢?
现在他们吃的利不过是养肥猪,养肥后就拴到衙门手里,用“国商”合资的方式来套牢他们,使这些商人对衙门尽忠,因为利益是捆绑的。
她从来不信什么忠诚,只相信互利互惠的利益才是最长远的存在。
把贾丛修打发走后,谭三娘忍不住道:“这些年那老儿被阿萤养得膘肥体壮。”
梁萤笑而不答。
只有把他们养得越肥,衙门才能抽取更多的商税,要不然光靠老百姓上交的那些公粮,哪里养得起这么多的兵呢?
入冬时金林这边已经把豪绅打得差不多了,开始分土地,而石坪那边的俞州大军已经在城门附近安营扎寨。
守城士兵看着那些营帐,不免发憷。
他们听说过俞州的火器,地动山摇,如惊涛雷鸣。
营帐里的赵雉等人暗搓搓掐算从营帐到城门的距离。
该地易守难攻,只有智取,他们在正门和东门都搭建了营寨,距离自然在受到攻击的范围以外。
若是按照常规推断,东门那边容易突破一些,肯定是进攻的重点。
但赵雉恰恰相反。
他要打地道战。
城门口没有护城河,那墙有两丈高,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唯有城门是弱点。
如果用火药箭去炸城门,成功率并不高。
为了减少攻城带来的伤亡,他决定采取比较耗时的方法来夺取石坪城,那就是挖地道埋火药,地道通往城门,直接在地下埋火药桶爆破城门。
以营帐为掩护,虽然比较耗时,但比其他方法要好些,能最大减少伤亡。
甘宗群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
通常像这样的城池,进攻带来的伤亡是非常厉害的,至少比守城要伤亡三倍以上。
赵雉挑选了一个刁钻的角度挖地道通向城门。
为了掩盖这边的操作,东门那边由甘宗群佯攻。
他们先测风向,在风往城里方向吹时,才放了几只飞鸟进去轰炸。
随着第一道炸裂声响起,这场夺城战役拉开了序幕。
东门那边的进攻吸引了守城将士的注意,在众人把注意力放到反击上时,正门这边的士兵开始挖地道。
接连数日正门这边都在搞地下工作。
城里的士兵也不傻,他们有专门的瓮听。
所谓瓮听,就是在城内挖一口深井,用七石瓮放置于地道里,通过地下挖掘产生的声音传播来判断敌军开凿地道的方位。
不过那帮土匪狡猾至极。
城内士兵很快就发现好像四面八方都在挖掘地道。
不仅如此,外头还有马匹拖着树枝到处跑的马蹄声,乱七八糟什么声音都有。
现在他们可以肯定敌军在搞地道战,但到底是哪个方向,一时却难分辨出,因为干扰因素极多。
土匪们不止挖一处,是挖了好几处,且还有马蹄声干扰。
这给守城士兵找出目标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在石坪这边进攻得如火如荼时,京城汴阳被允州杜阳大军攻破。
升平鲍琼战死,十多万大军被瓦解。
允州军入城烧杀抢掠,惊得城内百姓到处逃窜。
那些士兵从允州打过来,经历了这么多月的战斗,早就憋坏了,对城内老百姓疯狂发泄抢夺一番。
城里哭喊连天。
楚王节节败退,高太尉等人领着禁军镇守皇城这道最后防线。
百官开始各自筹谋出路。
些许世家贵族手里养得有家奴,关门闭户防御外头的士兵入侵。
以前因为天子册封镇国大长公主一事而受牵连被幽禁的成王和景王再次盼来了生机,只要把楚王赶走,他们就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哪怕新来的诸侯都不是善茬,总比一直被幽禁要好。
这不,成王听着外头的混乱,问道:“可是允州何政他们打进城来了?”
家奴惶惶不安答道:“回主子的话,正是他们攻进城来了,现在外头乱得很,那帮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着实残暴。”
成王望着灰暗的天空,冷声道:“那些乡下来的诸侯,哪个不是这般毫无人性?”
家奴闭嘴不语。
成王:“把门看守紧一点。”顿了顿,“从去年被幽禁到至今,总算要解脱了。”
家奴心中欢喜,“以后主子能出去走动了吗?”
成王点头,背着手道:“把楚王赶走了,那些人想要在京中立足,总得来拉拢我这些世家贵族。
“虽说现在王室式微,我再不济也是个亲王,于他们有益处,自然会把我放出去的。”
他说得笃定,甭管谁到京城来,京中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如果想要把朝廷里的局势稳定下来,他们这些人至关重要。
而在第二次受灾的天子就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了。
梁严的运气从小就没有好过,他并非东宫的嫡出,是庶出子嗣,排行老六,生母并不受宠。
按说王位跟他没有分毫干系,毕竟上头还有好几位兄长。结果楚王进京来把东宫全屠了,几位兄长没有一个存活下来,唯独他被留下了。
这是他幸运的开始,也是悲剧的开始。
以前再不起眼,好歹也是一个小主子,自从全家被灭后,他成日里在楚王的高压胁迫下如坐针毡。
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交心说话的人,处处提防,整个人犹如一个提线木偶,过着浑浑噩噩,看不到未来的生活。
很多时候他很想寻求解脱去死,却又怯弱怕痛。
就这么苟啊苟,一年两年三年,居然侥幸苟活了下来。
现在楚王被讨伐,他的第二位主子就要来了。
梁严麻木不仁,独自坐在偌大的深宫里,脸上没有喜怒。
听着外头混乱的脚步声,他仿佛又回到了楚王攻进皇城清君侧的那天,东宫全家都被叛军杀了,他的父母,他的兄长,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
那一年他十一岁。
怯弱又胆小。
眨眼间他都十九了,还是那样怯弱胆小。
他也曾尝试着去抗争过,可是没用,就算百官里有拥护他的人,也无法撼动楚王那棵大树。
如今有诸侯进京把他连根拔起,他却没什么喜怒,无非是另一个楚王罢了,日子跟以往有什么差别呢。
傀儡始终是傀儡,不管换多少个主人,都没有自由。
三日后皇城被攻破,禁军节节败退。
风水轮流转,当初楚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攻进皇城为所欲为,如今允州大军打着讨伐他的旗号重复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子。
楚王急了眼,他提着剑冲进天子的寝宫,想要把天子屠杀泄恨。
梁严坐在桌案前,被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给保了下来。
那老太监跪在地上抱住楚王的腿,高声劝道:“请丞相三思!倘若你今日把天子给杀了,不是白白便宜了允州那帮人吗?
“他们攻进皇宫,一旦群龙无首,则给了他们另立新君的机会。
“且杀了天子也无济于事,毕竟王室里除了天子外,还有两位亲王,他们是皇室血脉,也是可以继承王位的,不是让他们白捡了便宜?”
这话把楚王给气着了,虽然不痛快,但老太监说的都是事实。
如果现在把天子杀了,他不但要背锅,似乎也无济于事。毕竟外头还有两位亲王,他们是皇叔,也是可以继位的。
楚王怒气冲冲地杀了几名宫女泄愤,随后并未在寝宫逗留多久,迅速离去了。
见他离去,梁严再也坐不住了,虚脱地瘫倒在地。
老太监连忙上前去扶他,说道:“陛下赶紧躲起来,保命要紧。”
梁严泄气道:“我这条命,只怕是保不住的。”
老太监劝说道:“陛下莫要说丧气话,听说武安大长公主去了俞州,俞州有两位姑母,她们定会护你。
“现在允州大军入了皇宫,何政和常山王总得扶持傀儡稳住百官,与其扶持外头的两位亲王,还不如陛下容易操控,只要你熬到俞州那边过来,就能得救。”
梁严疲惫地看着他,“我真能得救吗?”
老太监点头,“只要陛下有信念活下去,就一定能得救。”
最终在他的劝说下,梁严这才躲藏起来。
攻进皇宫的允州大军跟当初的楚王大军一样,到处烧杀抢掠,宫女内侍们哀嚎遍野,到处都是尸体。
楚王在高太尉的护佑下迫不得已换上士兵的行装潜逃。
常山王下令拘捕楚王,得他人头者,重重有赏。
这场屠杀持续到晚上才消停。
宫里头各个关卡重兵把守,搜寻楚王和天子的踪迹。
那楚王被逼得没法,只能学当初梁萤的法子从护城河逃亡。
也亏得他命大,居然侥幸躲过士兵巡查,硬是顺着护城河潜了出去。
待到子夜时分,藏匿在废井里的天子被官兵找了出来,他穿了一身内侍的服侍,通身都是狼狈。
梁严被官兵带到了常山王那里。
常山王上下打量他,问道:“陛下可知楚王的去处?”
梁严害怕地摇头,说道:“我不清楚,他提着剑要来杀我,被内侍拦下了,后来不知去处。”
常山王眯了眯眼,倒也没有为难他,只道:“陛下受惊了,你且回寝宫歇息。”
当即命人把他带回寝宫严加看管起来。
与此同时,从护城河逃出去的楚王暂且在一家卖绸缎的商铺落脚。
那商铺是自己人,怕他受寒,忙备姜汤驱寒,又给熬煮了防止受寒的汤药给他服用。
楚王隔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目前家中亲眷早就离京安置了,没有牵挂,更容易脱身。
商贩老离把他们带到地窖去避一晚。
楚王几乎没合过眼,因为外头的街道上时不时传来脚步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宫里的常山王到处寻他。
高太尉被斩杀,何政过来问情况,常山王叉腰道:“那老贼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宫里头没寻着人。”
何政皱眉道:“断不能让他逃了出去。”
常山王揉了揉太阳穴,不耐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若是让他跑了,日后又卷土重来,那才叫要命。”
何政:“你搜宫里,我搜宫外,务必把关卡严防死守,莫要让他逃出生天。”
常山王应好。
何政似想起了什么,又问:“天子可还安好?”
常山王点头,“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无大碍。”
何政叮嘱道:“要把他看好了,得用他来安百官,若不然你我在京中难以立足。”
常山王不屑道:“手里握有兵,还怕那些世家不成?”
何政提醒道:“京中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莫要小看了他们,若是他们联合起来,总有让你头痛的时候。”
常山王不耐烦应好。
整个晚上宫里头都在搜查楚王的踪迹。
在寝宫里蜷缩在床榻上的天子辗转难眠,无论是谁经历了那样的腥风血雨,都是无法入睡的。
那老太监闻复云倒是个忠心的,听到他翻来覆去,问道:“陛下怎么了?”
梁严望着帐幔,小声道:“闻内侍你说楚王逃出去了吗?”
闻内侍:“老奴也不知,这会儿常山王还在寻他,也不知他藏到哪里去了。”顿了顿,“高太尉被杀,楚王想必也不容易逃出去。”
梁严道:“我恨死了他,巴不得他被他们找到。”
闻内侍:“老奴也盼着呢。”又道,“这些年陛下受苦了。”
梁严没有吭声。
他默默地想着,俞州有两位姑母,如果俞州打了过来,他会有复起的机会吗?
那时那个天真的年轻人还没意识到他的两个姑母比母老虎还凶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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