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在世皆凡人(1 / 2)
二栋将军拔刀厉喝,这才让众人安静下来。阿土见彭铿氏大人仍然沉默不语,也不想再耽误时间纠缠,他尽量压住脾气,开口当场裁断道——
“滔天祸事来临,先有高人于空中示警,彭铿氏大人又及时赶到,命众人及时迁移并施法阻住洪水,挽救满城民众性命,实为仁至义尽。大水并非彭铿氏大人之责,就算彭铿氏大人不来救人,也无人可怨之。若非彭铿氏大人相救,今日还有人能到这堂前告状吗?
你家夫君死于洪水,与彭铿氏大人无关。况且本城主早有命令,逃命时莫携带财货、莫耽误行程,车中堆积财货满满而未及过桥,实为自寻死路。你莫在堂上无理取闹,来人,将她哄出去!”
不料话音未落,那妇人却突然起身朝着虎娃扑了过来,带着哭号、口中咒骂不休,状若疯癫。二栋将军哪能让她碰到虎娃,一脚将其踹翻在地,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虎娃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这种心境有些微妙,既是以彭铿氏大人的身份站在城主府的大堂中,却也是仙家观望人间诸事。
此刻他终于开口道:“此人经历丧夫之痛、家园被毁之苦,已失心成疯,不可理喻之。我不与疯癫计较,至于城主大人,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言毕虎娃便飞身而起,身形就似幻影穿过了屋顶。满城民众皆看着他飞上云端便消失不见。
虎娃一走,阿土就算涵养再好,此刻也压不住烦躁之意了,指着堂下道:“彭铿氏大人不与疯癫计较,但本城主怎能容她在此疯癫?……二栋将军,掌嘴!若我再听见一句对彭铿氏大人不敬之言,这就是你的责任。”
二栋将军两巴掌下去,那妇人立刻说不出话了,连人都当场晕了过去。阿土也没有再理会她,强压怒意继续处置公务,有太多的人都在等着呢。
虎娃已离开了下界城,他之所以在城主府中露面,一方面是想看看阿土这位城主能不能搞得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定人心,并观察所有人的反应。因为类似的很多事情,接下来在巴原各地都会发生。
至于那妇人状告他之事,虎娃也很无语,他也看出来那妇人确实是疯了。不要指望世上所有人都明事理,那妇人竟因夫君之死而状告虎娃,在某一方面条理又那么清晰,居然连七天还差半个时辰都说得那么清楚。
面对这样的灾祸,民众虽然暂时逃得了性命,但眼睁睁地看着家园被毁,或者即将放弃家园,谁都会感到恐惧、哀伤与压抑。洪水暂时堵住了,但人们的情绪却需要宣泄,而很多人又不知该怎样去宣泄。
别说那妇人了,先前六个人状告二栋将军时,堂前民众群情激愤,呼吁城主就是要将这六个告刁状滋事者当场斩杀,这也是一种无意中的情绪宣泄。
此刻在满城民众心目中,虎娃的地位已经相当于神明一般,大家都知道是谁救了他们,但也有例外。虎娃离开前看见了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死死地盯着他,充满恨意,来自一名十八、九岁的后生。
这后生是那告状的妇人之子,他不敢上堂去做什么,只是握紧拳头全身发颤。虎娃能体会清楚这种忿郁与无助的情绪,但扪心自问,他真的亏欠此人吗?可是每个人的想法与感受不同,而这世上总是什么人都有。
其实下界城民众包括阿土、二栋在内,大家都是凡人,有着自己的情绪和想法。离开下界城时,虎娃在闪念间也回想起了那个葬身于洪水的中年胖子。
当时虎娃已连续施法架桥七日,但那人还没有走到桥头,而虎娃正凝聚全部法力准备随时相助崇伯鲧,那滔天洪水也给他带来了莫大震憾。
虎娃的确是见死未救,却又谈不上是见死不救,更谈不上是有意或无意。因为虎娃看见那人时,根本连“救与不救”的念头都没起。
但是再做一个假设,如果虎娃当时真的救了他呢?很多人却没有去想另一个问题,虎娃为什么“还”要去救他?
其实虎娃先前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在救他了,否则他怎知逃命?不单是他,虎娃救了满城民众。如果虎娃当时真的分心施法将此人救到了东岸,又会是什么结果呢?城主明明下令不要携带无关的财货,那人偏偏还是带了那么多东西,以致在洪水到来时赶不及过桥。
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虎娃所救,那么可以预见的后果,在场的很多人接下来就不会再执行城主的命令,更有了侥幸寄望之心。满城民众还要继续迁移,反正现成的例子在,违反城主之令携带大批财货也不会有事,甚至有仙家高人特意相救。
那么这个后果恐怕就太严重了,那个中年胖子此时该死未死,将来只会让更多本可不送命的人送命。这些后果都是尚未发生的事情,可是对于虎娃而言,见因知果,便不要让它发生。葬身大水中的不止这一个人,虎娃其实都已经救过他们,但凡人总有一死,就看怎么死了。
虎娃架桥七日、又助崇伯鲧收摄浪头三日,此刻已是筋疲力尽,别忘了他虽是真仙但神通法力尚弱。就算分化形神也是要消耗法力的,能省就省点吧,涌入巴原的大水暂时已被堵住,虎娃要赶紧去找少务。
虎娃飞天而去时,也能感应到城中万民的心绪,在敬仰与感激中,也带着难以形容的失望与彷徨。其实这里的每个人都希望神通广大的彭铿氏大人能留下来,最好每时每刻都在保护着他们,满城民众都还需要彭铿氏大人的帮助,然而此时此刻,彭铿氏大人却离他们而去。
还有人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彭铿氏大人施展大神通化出一条山脉挡住了洪水,山间又开出了一条河道引水流泻入大江,看上去灾祸已经结束了。假如山脉就一直横在这里,下游民众就不必再迁徙避难,他们也就不必再放弃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