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荀 洭（2 / 2）

这时荀汐身后的树丛中有动静，秋玄身子一镇，低声道:“有人!”荀汐顺着秋玄的眼神望去，只见这山头莽莽榛榛，穿过树林，便是如斧劈钺凿般的峭壁悬崖，却有人影一闪，躲进了不远处的树丛。

荀汐便道:“那人我似乎见过。”秋玄起疑:“他跟着你?”

荀汐寻思着:“也不是一直跟着，只是见过几次，确实有些眼熟。”

秋玄拔剑倚在身后，向树丛走去。那人忽地跃出，向树林深处奔去。秋玄几个起落，追上前去，用剑鞘抵住他脖颈，问:“你是何人?”那人拼命要挣，不肯回头，秋玄扳过他肩，愕然:

“是……五弟?”眼前这人身形瘦削，身上的皮肉却松散疲软，他着粗布衣衫，前额赫然一道烙印，两眼睁得老大，竟无力相抗。这竟是三叔荀亭的长子荀涣，在族中排行第五，其下还有一胞弟，名唤荀川。秋玄放开他，惊异道:“五弟……好久不见……你，你躲什么?”说着拉他来见荀汐:“小妹，你看是谁!”这人见荀汐一步步走近，却不由地哆嗦起来，猛地拾起树枝向秋玄劈去，秋玄忙松手，待要细问，荀涣却已飞奔起来，直向悬崖边去。秋玄连忙上前，荀涣却已来到崖边，双膝跪地，冲秋玄大吼:“别过来!”秋玄刹住了，立在原地，却觉喉间一紧，哽咽道:“五弟，回来……”荀汐也唤:“荀涣!”徐徐上前想拉回他，荀涣见她一步步走近，只觉胸口一颗心突突直跳，双手抱头，向天发出一阵嘶吼，一个翻身，便要摔下，却用一手强支起身子，将一物轻轻放在崖上，随即翻落下崖去。

荀汐膝下一软，瘫跪下来，秋玄扶她倚着山石坐好，自己去拾荀涣的遗物。

他来到崖边，只见崖下黑沉沉地深不见底———这是个无间地狱，孤寂清寒，无极也无边。

他鼻尖一酸，想起了幕府被围剿那天。那天父亲召集族人安排事宜，父亲命他死战，要几个弟弟先护送祖母、母亲等女眷出城———记得点到五弟荀涣时，荀涣猛然抬头，一改往日的畏葸和内敛，神情焦灼。父亲对荀涣道:“她已被救出，在平安地。”荀涣便一眨眼，低下了头去。

秋玄如今才明白，荀涣那时是在问，荀汐在哪儿，而父亲却早已读得分明。

族中姊妹兄弟十余人，除了妹妹荀汐当时不在府上，荀川随

姑母逃离，他失了一臂被人救起，一人被俘，其余全部被杀。后来得知被俘的是荀涣时，他顿觉愕然———荀涣年纪虽小，武艺在众兄弟中却是最高，如何会被俘?再后来，才听说荀涣那晚在等荀川，以至于来不及逃离。

秋玄回到荀汐身边，把手中的物件递给荀汐，叹了口气，低声道:“小妹，我才明白，五弟他……”

想起儿时，想起方才荀涣枯槁无力的形容，他感到愤慨，又感到忧伤。

荀汐问:“他怎么了?”

秋玄道:“他被俘了，被俘的男人，是再做不成男人的。”他的脸上有字，是宫刑过后受的墨刑。

“他武艺最高，为何会被俘……”“他那时在找小弟。”

那个软弱的、荀涣的胞弟荀川。

荀汐低下头，借着月光凝视，看着手中那枝碧绿凝翠的玉簪，如含苞的桃枝，剔透，薄凉。

这簪里画着的，正是他二人当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