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1 / 2)
我希望我至此的一切都是梦境或别的什么虚幻的东西,但当我睁开眼没有看到熟悉的海面和破屋,我还是在这样的空旷的白色房间。身上数不清的伤痕也时刻提醒着我那些事是真实的,只有我才知道它们,我想尽可能地多说一些,而到现在为止,这种只有我才明白的痛苦愈演愈烈,并且有了向其它的情绪转变的趋势。
我多么希望事情早早结束啊,只是那些东西不愿,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都失败了,不仅是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成功,其中利害只有踏入禁地的人才能知晓。
时间所剩无几,我已经能隐约看到黎明的白光,它不是希望的象征。天亮之前,我将说出故事的结尾,然后便是等待我最终的命运的到来。
我看到街道两侧的树枝动个不停,我知道风又大了几分。现在四处依旧没有人影,此时的我站在一个边界,那是人和怪物的边界。我不能长时间处在边界,在描述最后的那段时光的同时,我也必须思考并正面回答踏进何种地域的最终问题。在那之后,我所选择的结果就会来到我的面前,那是死亡,或者是另一段疯狂的生命。想到这里,我用缓慢而沉重的语调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于是我说道:“在我重病的几个月里,我和李言一直缩在这小小的空间。我每天都要做康复训练,身体还是很痛,我的精神饱受折磨,但是我坚信我会好起来,并让李言协助我完成那些对我有益的活动。
那段时间很美好,可是那些东西不会让美好持续太久。李言是个机灵的人,他从未对它们放松警惕。他告诉我它们迟早会找上门来,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准备妥当。
这些准备包括了实用的工具,食物,水和一些药物。李言认为那些还不够,他买了外地的电话卡和纸笔,啊,还有这些能够录制视频和声音的机器。他总是致力于把我们的遭遇用能长久使用的载体复制下来,并警示别人。
直到现在我们都没用过电话卡,因为害怕那些东西会对电话另一头的人开展报复,李言确定它们能做出来这样的事。而用纸来承载那些诅咒也是不现实的,李言说,我们已经被记录了,当我们试图写下关于贤远的所见所闻,风就会把它看见的消息告诉它们的源头,这会让那些东西立刻发现我们的位置。当然,其它的设备也是同理。李言虽然不停买进来记录的工具,却又一直否定它们。他每天都搬来一箱物资,然后打开,翻了翻它们,就全都扔到外面去了。在我看来,他好像和这些工具谈判。他很难相信他自己买来的工具,他非常害怕,我却看不出工具上面有什么让他胆怯的印记。
不管李言的话是真是假,我不愿意赌它们的真伪,我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不愿让事情变得更糟。我不后悔什么都不干,我只是在生气、抱怨那些东西为何非要缠上我们,它们夺走了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最后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里,我和李言待在病房里看电视,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自从我受了伤,我就没听到过来电铃声了。这通电话对我来说简直像是突然看见了多年未见的朋友,而它也确实是我一个很久未见的朋友,没错,正是毛志峰。
李言抢先我一步拿走了手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接听了。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我只看到李言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劲。我没生李言的气,他很可能想用他的方式保护我。我也不想问他们的对话内容,看着李言的脸上布满的阴云,我知道那一定是个不好的消息。
那天的天气非常糟糕,不管是什么时间一直下雨,阴沉的云占据着天空,整整十几个小时都是一样的压抑。那些雨滴也不同于往常,它们像天气一样混浊,而且老是狠狠砸下来,窗户被它们砸得震颤不已,不时发出令人不悦的怪声。
李言从接完那个电话后就沉默地看黑色的天空,他的脸白的吓人,映在玻璃上还有淡淡的荧光。我们都安静地听雨水的轰炸,没人注意到一些脚步混杂在它们之中,直到脚步的主人强行闯进了房间。
那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水汽的人,李言像炸毛的猫一样跳起来,他尖叫了一声,我听出来他叫的是毛志峰。果不其然,来人抬起头,我立刻就辨认出了那双标准的丹凤眼和方脸,尽管它们皱成一团,我依然知道它们是谁的一部分。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毛志峰就跪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我和李言吓懵了,呆呆地看着毛志峰跪在地上。毛志峰流着眼泪,不停地对我们磕头。他每次都要狠狠地撞击地面,流的眼泪和雨水就飞溅出去,弄得到处都是。在这混乱的场面里,房间里清晰回荡着毛志峰绝望的沙哑的哭喊。他重复哭叫着,用所有力气来说一句话。
那句话,我非常不愿意说出来,但是我必须要说。那是毛志峰的伤口,凄凉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他说:“求你跟我走吧,我的老婆孩子都被它们抓走了!马上就要死了,当着我的面被弄死了!”
听到这些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毫无疑问,那些东西为了报复我们中的一个对毛志峰下手了,那么这个人是谁呢?毛志峰不停磕头,但是他的头磕地的声音逐渐变小了,最后他不动了,脸上全是血,他毫无形象地蜷缩成一团号啕大哭起来。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围观了,他们离得很远,却大声谈笑着,对毛志峰指指点点。李言跑过去关上门,仍有好事者假装路过,借着窗户看我们的屋子。李言给了毛志峰几巴掌,然后回到我的身边。他愤怒地说:“你想把我们都给害死。”毛志峰更紧地抱住了自己,在冰凉的带水的地板上缩成了一个可笑的形状。他呜咽着求求你之类的话,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李言站起了身,我看出来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你要去吗?我问他。李言点了点头,拿过一个摄像头绑在自己的身上,告诉我他要跟着毛志峰去那怪物的新巢穴了。他认真教给我那些装备的使用方法,每一步都无比细致,而在这过程中,他一眼都没看毛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