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画中仙(一)(1 / 2)
“楚识夏,她竟然敢打我!我要告诉父皇,治她大不敬之罪。他们云中楚氏,个个都有不臣之心!”
三皇子还沉浸在楚识夏那一耳光的屈辱中,白焕息事宁人的态度让他更加不安。三皇子完全没有注意到,白焕在看到沉舟的一瞬间,骤然苍白的脸色和颤抖不止的手。
“闭嘴吧!”白焕暴躁地吼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三皇子被吼得愣住了。
白焕疲惫地伸手捂住脸,以三皇子听不清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不能让他见到父皇,不能让父皇见到那张脸。否则就完了,我们就全都完了……”
——
“我竟然把三皇子给打了。”
玉珠听见楚识夏的自言自语,端醒酒汤的手不由得一颤,转头用眼神向沉舟求证真假。沉舟完全没领会到玉珠的眼神,自顾自地喝完自己那碗醒酒汤,对楚识夏抱怨:“好酸。”
“你又没喝酒,凑什么热闹?”楚识夏嘴上埋怨,手上却很诚实地拈起一块糖喂到沉舟嘴里。
沉舟心满意足地含着糖,往楚识夏身上黏。
玉珠看见这俩人黏黏糊糊的样子,只觉得眼睛疼,撂下醒酒汤就跑了。
“算了,反正我早就想打他了。”楚识夏浑不在意地喝下醒酒汤,脑子完全清醒过来,“我看白焕也不像是要去告状的样子。”
“三皇子是不是要杀霍建安?”沉舟靠在楚识夏身上,懒洋洋地说,“要不然我先下手为强,把他杀了吧。”
“别闹。”楚识夏不咸不淡地批评他。
“那我让人去保护霍建安吧。”沉舟说,“你不要不开心了。”
楚识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捏着沉舟的脸仔细端详。沉舟回到秋叶山居后,嘴就没有闲下来过,蜜饯点心、炖汤鱼肉,脸颊被喂养出一层柔软的皮肉,覆盖了线条流畅的骨骼,不像刚回来时那般瘦削。
近距离凝视沉舟的美貌很需要勇气,楚识夏只是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呼吸困难——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青面獠牙的夜叉。白焕怎么跟见了鬼似,有那么可怕吗?
楚识夏开始怀疑自己喝多了,看错了。
沉舟被楚识夏掐着脸颊,美滋滋地闭上眼睛等她亲自己,却迟迟不见期待中的吻落下来,不满地睁开眼睛。
“你闭眼睛干什么,”楚识夏莫名其妙被沉舟瞪了一眼,疑惑道,“还噘嘴。饿了么?”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善解人意的沉舟猛地凑近,响亮地在楚识夏洁白柔软的面颊亲了一口,转身跑开。楚识夏被亲得一懵,还没反应过来,沉舟已经逃之夭夭,不见人影。沉舟唇齿间残留的梅子香气在空气中浮动,若隐若现。
楚识夏无奈地一笑。
——
沉舟奔跑在月下的屋脊上,像是循着黑龙曲折的脊背逃亡。
全世界的风都倒灌进他的心口,无数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他的胸腔里噼里啪啦地炸开。沉舟的脚步轻快得像是要迎风飞起来,直到跑到屋脊尽头,才发觉脸颊滚烫。
洛霜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半跪在屋脊上。
“家主。”
“江南商人严如海的船队里,有我们的人吗?”沉舟尽量沉着地问。
“有。”洛霜衣答。
“保护好霍建安。”沉舟干净利落地说。
拿钱向九幽司买命的人不少,有要人死的,自然也有要人活的。洛霜衣不是多嘴的性格,谁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她就听谁的。洛霜衣干脆地应下沉舟的命令,抬头时却猝不及防地撞见沉舟绯红的脸色,有些怔愣。
“怎么了?”沉舟微微收敛笑意,问。
“没什么。”洛霜衣摇摇头,语气中带着若隐若现的羡慕,说,“只是突然发现,从前你说的话不是骗人。原来在这里,你真的可以活得像个人。”
那是洛霜衣不能理解的感情。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
沉舟的目光让洛霜衣有些窘迫,她转身欲走,却被沉舟轻轻地叫住了。
“家主……不,洛释,他曾经和我说,他在云中买了一间院子。”
沉舟没头没脑地说:“院子里有一株梅树,推开窗便是密林环绕的湖泊,能看见远处天霭山顶的积雪。他说,如果有一天,刺客不用杀人也能活下去,他就到那间院子里养老,看红梅覆雪,山岚如云。若能在躺椅上一睡不醒,是上天对他的宽恕。”
洛霜衣静静地听着。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纵然你不知道何枝可依,至少也能享受片刻阳光。”
洛霜衣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很浅的一个笑容,转瞬即逝。
“听上去很不错。”
洛霜衣转过身,说:“我还没去过云中呢。”
——
长信宫。
白焕走进檀香袅袅的佛堂,皇后低低的诵经声一顿。皇后礼佛向来布裙荆钗、不施粉黛,一张宽和的素净脸庞,与世无争的模样。皇后自顾自地往下诵经,白焕便站在她身后一直等待。
在白焕的记忆里,皇后总是低眉敛目,害怕与人对视似的。皇后是摄政王长女,皇帝的少年发妻,做女儿时饱读诗书、受尽宠爱,做妻子时,也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坐拥荣华富贵。皇帝来看她,她便恪尽职守地伺候;皇帝不来,她便与青灯古佛相伴。
白焕总是不明白,皇后在害怕什么。
在看清沉舟的脸时,皇后的恐惧才化作实质,狠狠地砸在白焕的颅顶。
“阿煜气冲冲地从宫外跑回来住了,额头和脸上都有伤,但我怎么问都不肯说。你们吵架了?”
皇后从佛前起身,坐在外间沏茶。白焕一言不发地坐在她对面,按在膝头的双手微微发颤。
皇后疑惑又不敢置信地问:“你打的?”
白焕对三皇子称得上溺爱,从小到大连斥骂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打手心已经算得上严厉的惩罚,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是我。”白焕滞涩地摇头,说,“他惹是生非,和云中楚氏的女儿打起来了。”
“下手也太重了。”皇后轻描淡写地抱怨了一句。
白焕默默地喝茶,连日以来焦灼的心绪在这杯茶水下越烧越烈。白焕注视着皇后沉静的面孔,忍不住问:“母亲,容妃有身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