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四)(1 / 2)
帝都三十里之外,三叠泉驿馆。
一行百人的马队停在驿馆外,马队中人个个身材精壮,即便披着黑色大氅也掩盖不住强悍的身体线条。这群人在杂乱热闹的驿馆里显得格格不入,沉默而快速地大口吞吃食物,发出节律一致的咀嚼声。
周围人被他们如出一辙的动作震慑到,议论声也不由自主地小了许多。
“云中的楚明修打退了北狄人,看来这镇北王府又要加封咯!你说,云中楚氏以军功传家,何以让那病恹恹的楚明彦当了王爷,冲锋陷阵的弟弟只做了个将军?”
“还不是老王爷偏心?云中全靠楚明修给镇着,要不就靠楚明彦一个病秧子,哪能让那些兵痞子心悦诚服?”
“自古高位能者居之,要我说,楚明修就该推翻他这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哥哥,自己做王爷,岂不快哉?说到底,还是怕千夫所指,怕人家说他颠倒长幼尊卑。”
“连北狄人的刀都不怕,却怕言官的口水,何尝不是一种孬货?”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又是一阵推杯换盏。黑色鸦群般的男人们中间,有几个人忍不住放下碗筷,去握桌面上的刀,却被一个男子按住了手腕,微微摇头,示意他们不要生事。
“云中楚氏,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前段时间废太子和霍文卿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男子在低垂的帽檐下眯起了眼,静静地听着那桌子人侃大山。
“听说叶家秋海棠宴的那天,楚家那个女儿也在。这霍文卿貌若无盐,废太子都只看上了霍文卿,而没看上楚家的,可想楚家这个长得跟个夜叉似的。”
“分明是楚家那个跟好些个男子不清不楚。成日里往群玉坊厮混的,又是什么大理寺卿的儿子,又是什么羽林卫,又是什么裴家的少主,谁知道摸过几次手,颠倒过几次鸳鸯被?”
有人嘿嘿地笑起来,说:“云中的姑娘骑马射箭,长相先不提,吹了灯,那腰身、那小腿,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能比的。那叫一个……”
先前制止部下的男人松开了手,干净利落的一个字:“打。”
忍耐多时的男人们抄起带鞘的长刀,大刀阔斧地走到那群人中间,一把掀飞了桌子。桌上的牛羊肉、烧刀酒和锅碗瓢盆摔得乱七八糟,虎狼般的男人们提起这些侃侃而谈的人,劈头盖脸地打了一串巴掌。
驿馆里过路休憩的多半是往来的大小官员,或是有些功名傍身赶考的书生。驿卒被这番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一盘子白滚滚的馒头砸了一地,求爷爷告奶奶地让他们别打了。
“好好的粮食,别糟蹋了。”泰然自若坐在桌边的男子捡起馒头,拍去上头的尘土,慢悠悠地说。
“军爷,军爷您快让他们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驿卒看出来他是话事人,连忙恳求他,“您撂挑子就走了,我们这些养家糊口的可怎么办啊!”
“是啊,那可怎么办?”男人恍然大悟似的,转头对那边胖揍嘴贱之人的部下轻描淡写地说,“打。打死了,算我的。”
驿卒感到一阵眩晕。
男子掀开垂落的风帽,露出底下的精钢盔甲,和一张俊朗得有几分杀气的面孔来。他咬了一口白胖的满头,漫不经心道:“要讨个说法的,就去拥雪关报我楚明修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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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和殿。
陈伯言站在露和殿中,对着檀香袅袅的珠帘后一拜。太后斜倚在榻上,指节轻轻地揉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旁边的大宫女想搭把手,又怕揉得太后不舒服,迟迟不敢动作。
这些事,以往都是陈世福来做的。
“爷爷听闻陈公公卒了,特派孙子前来问问姑奶奶,要不要选几个称心的人进宫伺候。”陈伯言恭谨地站在阶下,说。
“他倒是有心,不过陈世福是我用了多年的人了,旁人再乖巧,也比不上他懂哀家的心意。”太后烦闷地说。
“是。”陈伯言抿了下嘴唇,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道,“爷爷还说,楚将军不日抵达帝都。楚大小姐的病可好些了?”
太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眼望着珠帘外的人。
“楚大小姐久病未愈,也许是被什么脏东西魇着了。楚将军凯旋归来,班师回朝,是大功臣,若是让他看见自己的妹妹被照顾得不好,恐怕不妥。”陈伯言道,“爷爷的意思是,请姑奶奶做主,为她驱邪。”
这话说得遮遮掩掩,旁人听了自然是一头雾水。但太后心里却明白,这是摄政王在提点她,楚明修就要来了,若是届时楚识夏还不死,便是功亏一篑,白白与楚家结仇。
须得逼死楚识夏,叫楚明修震怒之下口不择言,或者干出一些更荒唐的事来,才好借口居功自傲,治他大不敬的罪名——甚至治楚氏满门不臣之心的罪。
“甚好,哀家也甚是为楚家这姑娘的身体忧心。那就去请钦天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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