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柿会花生(1 / 2)
与顾叶舟的宇宙集团相比,下面我要去的这家公司在市里的位置相对偏远许多。记忆中这家公司所在的区域附近七八十年代还是几家大型的国营棉纺厂厂区。因为整个纺织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且产出的产品附加值较低这些厂很早就被国家整体号召向西内迁,后来随着改革开放,大部分亏损国企整体改制清算,现如今那些工厂当年的辉煌成为了历史中的记忆,反而倒是一些新兴产业在他们原来的旧址上欣欣向荣起来。
讲到这些新兴产业的崛起要从当年国企改制说起。经历破产清算的国企工厂,最先拆除、出售他们的机器设备,没有了机器设备,工人就没班上,厂里职工安置便成了头疼的问题。那时厂里的职工与现在公司里的的合同制员工概念不同,他们类似于终生制公务员,按编制进厂,劳动创造出的效益全部上缴国家,所以他们取得的工资收入水平并不高而国家给予的福利保障好。一旦面临工厂破产,厂里的在职和退体员工直接面临生计问题,包括工资发放和医药费报销等。当时安置的办法包括让职工下岗、协保、买断工龄等一系列方案,这些方案的实施需要资金,厂里因连年亏损无法负担。恰好工厂名下土地是原先国家无偿划拨的,这些土地随着房地产业火热不断增值,可以为厂里带来不菲的动拆迁收入或者租赁收入,厂里用这些资金安置了职工。一些技术型、研发性的企业进入城市后会租用这些仅剩外壳的厂房,较于真正的写字楼,厂房的租金要便宜许多。他们租下后将厂区稍加改造,摇身一变老厂区成了新兴的产业园用于日常办公或其他商业用途。
根据丁建写给陈倩的材料里记载的地址,我导航开车来到了这家公司的门口。这家公司大门是一扇左右双开的老式大铁皮门,完全打开后可以供卡车通行。大门边有一扇供行人进出的小门,小门边上坚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制老式招牌,招牌从上到下坚写着‘柿子花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大门及四周外墙的墙面上画满了各种颜色涂鸦,乍一看宛如欧美一些街市的一景。这种中西结合,新老交错的设计挺有些人文艺术的味道。此刻这家公司的大、小门全部紧闭,小门前站有一名保安站岗。公司周边的人行道上有不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他们大多会在面前的地上放置个三角架,三角架上架着手机,一些人对着手机正说着什么,应该是在做些主播。我有些纳闷,为什么他们会选在这个地方做直播?难道就是为了这些街景吗?这么多人在一起不担心会被互相影响吗?
到大门口我停了车,下车后走到保安面前亮出我的证件说道:“你好,我找一下你们公司的毛凯,这是我的工作证”。
保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转过了脸什么话也没说。
我心下有些奇怪,又提高了声音说:“你好!请放我进去,我要找一下毛凯”。
“什么毛凯不毛凯的,没有这个人。快把车开走,别堵着我的门”,保安又看向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有点纳闷了,这是什么情况?丁建不至于提供给我们错误信息吧,如果这样也太容易拆穿了。想了一下后我只得重新亮出证件对保安说道:“我今天虽然穿着便衣,你看清楚证件,我是警察,我来找毛凯,我现在是在执行公务,请你不要妨碍我”。
保安做势冷笑一下嘴里蠕蠕道:“啧啧啧,拜师就拜师,还执行公务?去去去,和他们一样一边待着等吧”。
这时边上有个全身穿着运动服带着东北口音的小伙子凑过来问我道:“你是警察啊?你这是要来找谁?”。
我看向他说道:“我找毛凯”。
“你找毛凯啊?他突然笑了出来,随后大声对着手里支架上的手机说道:“阿哟妈呀,这人找毛凯。哈哈哈哈”。
我听到周边也有人一起哄笑,心理已经困惑到无以附加。
“找毛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你认识他吗?”,我顾不上被嘲笑问道。
他见我认真发问便说道:“你装啥呀装?那可是我春风哥,他警察局里边大人物朋友老多了,哪会有不认识的警察自己找上门的?”。
“春风哥?那是什么东西?不是名字叫毛凯吗?”,我越听越糊涂。
“阿哟,还什么东西!你是太能扯了还是真傻呀?家人们,你们看他这演技是不是浮夸了?”,小伙说完这句后对着手机继续说道:“那我今天就教教他,也顺便给正在看直播的新的老铁们普及一下”。他清清了嗓子说道:“这位警察叔叔口中的毛凯就是春风哥,他可是个有上亿粉丝级别的大主播,是里边公司的老板,除了像我这样的早期铁粉,估计大部分人不知道他的原名”,说到这他稍稍停顿一下后又开始说道:“说起我家春风哥是如何出道的,那可真是个传奇。当年主播行业还没火的时候,他以‘凯凯’这个网名专拍些江湖恩怨的视频剧情放到网上,但那时粉他的人很少,没有火起来。后来他拍视频认识一个网名叫江南的兄弟,之后两人就合作了。江南其他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女人缘特好,经常换女朋友,而且拍视频时那些身材火辣的漂亮女朋友会一起出镜。让人没想到的是有好多次江南的那些女友和春风哥也就是当时的凯凯在拍视频时表现得很暧昧,最后纸没包住火,江南的女朋友有一次背着江南与凯凯办那事的时候被当场发现,凯凯被江南提着菜刀追了9条街。从此以后这两人在网上闹开了,成天见的在网上对骂,从他们的话里知道凯凯曾经和江南的几个女朋友都搞过。凯凯为了气江南甚至连网名都改了,改叫‘春风’,说是取自古诗:春风又绿江南岸”,小伙念完这句诗后‘嘿嘿嘿’的自顾自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又对着手机说道:“他这名字一改那是彻底大火了起来。话说春风哥火了后就有公司给他投资,他现在生意可做的老大了,直播带货一场就能干到上亿。我转一下镜头,你们看一下这四周的,全是来拜师的。我是他好多年老铁粉了,现在盼着若是能被他收下当徒弟就死心踏地跟着他干,到时你们想看他直接找我就行。所以你们看看这人是不是挺有创意的?这里哪个哥门、姐门不是熬了好久希望被春风哥看上,他倒好想装警察混进去”,说着小伙把手机镜对准了我。
这下我总算明白了个大概,挥手让他走开,回头对保安严肃地说道:“我说最后一遍,我是警察,来办案的,不做直播,不拜师,你要么把里面管事的人给我叫出来,要么开门让我自己进去找,再不配合,我将以涉嫌妨碍公务的罪名拘捕你!”。
突然我听到‘咚’的一声,感觉是从车身上发出的,我循着声音过去查看,没想到身后突然又‘咚’的一声,我一回头,看见一个空的矿泉水瓶正在地上打转。我知道应该是有人在砸我的车,我抬头看向人群却无法在人群中看清是谁动的手。我刚想高声质问,突然感觉又有不明物体从我看不到的角度向我和我的车袭来,本能下我护住头部,很快看到散落在地上的有裹在塑料袋的茶叶蛋、吃剩的火腿肠、半个面包等等,同时耳边还响起了一阵阵:哦…哦…的起哄声。
我知道是那些主播们干的,同时我发现自己有些狼狈,似是控制不住现场局面的感觉。脑海里瞬间闪过多种应急处理方式,正当感觉又有异物袭来时,我集中生智,右手解下携带的手铐高举过头,左手平举,伸出食指向四周边平扫边大声喝道:“我看是谁在扔?都给我站在那别动!”。见到我的这一系列举动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忽然人群里有个声音喊道:“我操,真家伙!”。瞬间全部人都四散跑开了,连脚架和手机也全都带走,动作之迅速任谁都反应不过来。
等人都跑光了,我仍站在当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该上车马上离开还是继续去找毛凯。我缓缓转动身体,双眼直勾勾地看向保安,估计当时我的脸色肯定凶恶之极。保安在尴尬中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公司大门‘咣’的一声,我急忙扭头一看,那扇铁皮大门正在自动向内打开。慢慢的一位穿着素雅无袖旗袍,略施粉黛,明艳照人的二十多岁女孩出现在门内并款款地向我走来。她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拢在脑后,身上散发出一种恬静、书卷气质,与站在一堆垃圾中间拿着手铐的我形成了强列的对比。
“啊呀呀,王警官,真的是怠慢了”,她声音清脆大方,语速适中,让人听了觉得舒服。
她靠近我后仔细打量了我一下随后边轻笑边摇头说道:“这帮人也真是太魔怔了,在想成为大网红的路上谁都不能挡道”,说完她伸手取下旗袍腋下的丝巾递给我说道:“王队还请别见怪哟,先擦拭一下身上的污渍吧”。空气中一股淡淡花香飘来,不知是出自丝巾还是伸来的白皙手臂。我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接过她的丝巾,自顾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取出几张纸巾简单几下擦拭完毕。女子见状也随我走到车门边,我转身看向她说道:“你是这里管事的?毛凯在里面吗?”。“你来,他就必须在啊!”,女子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忽然她的眼神一偏,紧接着伸出拿着丝巾的手帮我擦拭了一下衣服左肩的位置,我下意识躲开了她的手臂,她抿嘴浅笑收回手臂说道:“里面请吧,我们的警官大人,春风哥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虽然是初次与这名女子见面,她的谈吐完全不显陌生感,让人觉得彼此好像是认识的朋友一样即不做作也不突兀。听完她的话我略一点头,便要上车。女子却急忙用手拦住了我要进车里的动作说道:“啊呀,车我会安排人开进去停好的,就两步路直接走走进去就行了”。我又一次看向她,她也睁大眼睛与我对着看,眼神里透露出一股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掠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保安,保安见我看向他便马上不断地点着头陪笑。我又看向那女子说道:“那好,请前面带路吧”。
虽然柿子花生公司是一家主营互联网直播的公司,但看上去要比我当初想象中的正规。厂房改建的办公楼外形方方正正,墙面虽经重新粉刷过,但掩盖不住年代赋予外形的时代气息。走进办公楼内部却完全别有洞天,没有车间、没有设备,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整洁。一路上可以看到分隔成许多装饰着不同主题的房间,类似于售楼处的样板房。透过门窗看过去,每个房间里都整齐摆放着用于网上直播的器材,比如电脑、落地麦克风、圆形灯光架、手机支架什么的。除了主题房还有看上去像是专业的画妆室、服装室、道具房等。我还看到有几间房间内放有类似超市的货架,有的堆有货品但大多数货架是空的,也不知有什么用途。我们来到的是办公楼的顶层,这一层也是公司的办公区域,应该是利用以前工厂厂办重新装修改造成的。办公区域呈现出一个现代化的办公场所,玻璃电动门禁、带有隔断的拼接电脑桌、茶水间、会议室等等,给人感觉时代的发展抹去了一代人的印记,老瓶中装上了新酒。不知道的是现在忙碌在这里的年青人会否曾想过寄托着自己喜怒哀乐的地方终究有一天会被另一群人占有。
对于时光变迁的感慨在我被带到一间会议室后停止。进去时,会议室里只有一位一身运动套装的男青年,长相很普通,放到人群中完全就是一名路人,也不怎么看得出年龄,要不是手中又粗又长的雪茄烟他和先前门口的那个小伙几乎没什么两样。见到我后他起身向我迎来,虽然长相普通,但男青年身材略显高大,握着我的手说道:“是王队来了啊,欢迎、欢迎!”。
“你就是毛凯?”,我问道
“啊呀,叫小毛或小凯都行,怎么敢在王队面前叫全名”,男青年说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姓王的?我们在哪里见过?”,我很诧异他和那名女子一上来便能知道我的姓。
毛凯听了一笑说道:“这个呀,哦,哦,我正好有些朋友在刑警队里,大家都是兄弟。王队抽不抽雪茄?我这里正好有新到的哈瓦那货”。
我并没对他含糊的说法进行追问,摇了摇头说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毛凯:“这个,只能说大概知道点,不过不是很清楚。王队,刚才门口的事还真是不好意思,对不住了!那帮孙子我找时间会好好教训教训的,我们坐下说吧,想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洋酒?”。
我边坐下边说道:“不用忙了,我什么都不需要,来就是问些问题,问完就走。你和丁建是什么关系?”。
毛凯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引我进来的女子后坐下说道:“丁建是我朋友。不是王队,咱们能别整这么严肃吗?来我这你就像到家一样,我这什么都有,你这么问话像审犯人一样,我心里有点发毛。图雅你也坐,坐在王队边上,我们一起聊聊天”。
原来那名女子叫图雅,她并没有听从毛凯的话,只听她说道:“我手上还有急事要办,要不然这样吧,陪我就不陪了,我给王队泡点从云南老家带回来的三七花茶,不算什么好东西,家乡特产”,说罢图雅不容我推辞便走了出去。
我没管图雅只顾对着毛凯说道:“今天我是来工作的,问些与案情相关的情况,你别有什么心里负担。今后或许我们相处下来可以成为朋友,但今天还请你配合一下。说说你和丁建是怎么认识的吧?”。
毛凯看了看我的神情只得说道:“他是我发小,小时候住一个村的,后来我搬了家就好多年没联系了,来了这个市里后才又联系上。王队,你看平时我请都请不来你,今天到这了就听我的,我这里有自家的厨师和厨房设备,我们先去喝两杯,工作归工作,明天我自己去队里报道,你看如何?”。
这个毛凯依旧不依不饶,我眉头一皱说道:“你说你在刑警队里有着些朋友,我本该给你些面子,但是这个案子的案情真的非常紧急,涉及到的是一条人命,所以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你要么现在和我在这里说,要么我立刻传唤你到刑警队里去说”。
我这些话一说完可以明显感觉到空气当中有点凝滞,正好这时图雅端着茶杯走了进来并放到我面前的桌上。我冲她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图雅看了看我们后说了句有事喊她后便出去了。
我看向毛凯问道:“你认识顾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