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小猢狲(1 / 2)
话说,在云影深处,有四位神君打小一块儿长大,他们情同手足、亲密无间,且个个颖悟绝人,有着绝顶聪明,再加上他们都是虚空玉帝亲自教养成人的,因而个个都才能兼备、皎如日星,在云影深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这四位神君此刻正趁着虚空玉帝忙于宴客,偷偷逃去后山赏乐:为首的那个便是丹鸾雷神,跟在其后的是喜瑞神白泽和阎王神阎朝日,走在最后的则是青霄霜神。
说起来,这四位神君可都天赋异禀,有着别样的才干与本领,除了在人间做好分内的差事以外,他们在别的行当,也都另有建树——
先来说说丹鸾雷神那小子,其人爱美,日常偏爱捣弄胭脂水粉,有“小鼓脂粉冠天下”之名,更兼其嗅觉灵敏,阅香无数,那些脂粉香膏,凡是经他手研制而成的,往往被哄抢而空。
而青霄霜神那丫头性冷,在万般活计之中,独独只爱针黹女工,每每空闲之时,便喜爱闭门研究针法,其秀出的山川江河、牡丹海棠皆能得其精髓,近看生动传神,远看有如跃然于绣屏之上,因而往往一绣难求。
至于喜瑞神白泽和阎王神阎朝日,一个偏爱饲花养草,另一个则钟情书法临摹。
且看白泽那小子,自笑花奴,养花三千,争奇又斗艳。且看那夕露山房,活生生一座大花房:庭前月桂香,有杜鹃倾城,东园花木成畦,篱下蔷薇弄丽影,山茶红似火,溪上菡萏摇曳,四时有香风,引得蜂衔粉,蝶恋花。
至于阎朝日那丫头,花草不通,脂粉不识,唯钟情于书法临摹。书者贵在勤,她那竹音居里,专设一墨池,每日晨起午后,她便临池把墨研;芸窗内更设一对联,供每日自省:先定心,去浮气,勿参以杂念;握笔起,凝神气,笔笔须送至。
这四人在外人看来,是朗朗如日星,但在虚空玉帝的眼中,这四人就是四只顽皮的小猢狲,让她老人家时时不得安生——
年幼之时,这四只顽皮的小猢狲就时常相约着偷桃摘梨、爬树捕雀,刮皮破脸是常有的事;等到稍长大些,这四小猢狲又相约着登楼逃学、攀月摘星,那三天两头的训诫自是免不了的了;如今长大成人了,这四小猢狲仍在四方宾客前,抬“烧猪”招摇示众,一点不顾及自己的脸面——这着实令虚空玉帝她老人家头疼不已!
为了让那四小猢狲从小习得礼法,虚空玉帝她老人并没少费心思:她先是到玉衡堂里请来北斗星君,让他老人家教授他们礼仪规矩及为神百道。北斗星君学识渊深,博今通古,什么地理杂学,他老人家通通知晓;就连古往今来的奇闻佚事,他也如数家珍;那礼法制令更是倒背如流,不在话下。因此,由他老人家担任西席,自是最好不过的了!
只不过,这些年来,那四小猢狲在北斗师长的教导之下,虽把为神百道学成了,可以堪得上一位称职的神君,至于什么轶事奇闻、杂学之类,也都知晓一些,但独独就是没有习得礼法规矩,还是恁般的顽皮生事,不管不顾……
如今,这位鹤发童颜的北斗师长,正捋着他那把银灰色大胡子,摇着大蒲扇,在席上和人对饮畅谈,丝毫不在意他的四位得意门生到何处快活去了。对了,不得不提的是,这位老师长什么地方都好,偏偏就是嗜酒如命,还号称“千杯不醉”,把他的两位得意门生——白泽和丹鸾两小子都给带坏了,特别是丹鸾那小子,如今总是变着法子向人讨酒喝,若不是玄冥那老家伙看的门紧,那小子早跌进酒缸子,成酒鬼一只了。
“唉,那四只小猢狲……”虚空玉帝她老人家今日本来心情极佳,但一想到那四个小鬼的胡闹事,她的心情不觉沉了下来。
愁啊,那四小猢狲早已不是孩童,如今他们都业已长大成人,按理说,他们早就该学会知礼、懂礼、明礼了,但他们却还是老样子,不但半点礼数不晓,还半点规矩也不守……那神君们见了今日之闹剧,虽然明里不说,心里定然责怪她这个老太婆只会纵容,没有对他们严加管教……日后他们若是闹出更大的事儿来,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虚空玉帝她老人家的头不觉隐隐作痛。
为了教导那四只小猢狲,她老人家也不是没有想出别的法子来——
那四小猢狲顽皮,日常她老人家便把他们带到躬行山房,让荀滕雪神教授他们纹枰之术。都说对弈之人从容,小炉煎茶便是半日,什么世事烦忧,临局对弈便都会忘却,荀滕雪神堪比棋仙,纹枰之术自是了得;外加他气宇轩昂,待人温文尔雅,更兼知识渊博,谈吐非凡,有他常年教导他们,想那四小猢狲定会在黑白对弈之中,陶得好静性。
只可惜,阿六星君教授他们席上谈兵之乐,那四小猢狲却一心只想攀树捉鸟,找寻天地之乐;讲到临水着棋之怡然,他们却觉得金鲤戏芙蓉才有无穷乐趣……不怪他们学棋多年,也从未习得什么好静性,就连弈棋之术,也不过略懂皮毛罢了。
对此,她老人家倒还豁达。都说性情天性使然,那四小猢狲既然难有定性,即便她强加逼迫,也是枉然,倒不如顺其自然,让其发挥所长——
那四小猢狲爱逃学,常常躲到碧烟堂里偷吃美馔佳肴,她老人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他们跟着玄冥雨神学习厨中十八艺。
那玄冥雨神是个心宽体胖的老神君,他老人家无甚爱好,日来只钻研天下美馔,闲时则酿酒邀宾客,那厨中十八艺,无论煎炒溜煨,抑或焖烧炖煮,他老人家样样都精通。那四小猢狲便跟在身后,学淘米,理菜圃,挖鲜笋,捉肥鱼,林林总总,倒也其乐无穷。当然了,不说他们常常淘米淘至一半便去捕雀,菜圃理至一半便去乘凉……总而言之,那四小猢狲仍然冥顽不灵,但也总算安分了些。
后来,不用她老人家多说,那四小猢狲自找到了一块新的宝地——飞廉风神的清影阁,闲来无事他们便往那里钻去。
飞廉风神是个有才情的神君,拨弦弄舞有一绝,闲时则提笔写出三两戏折子,以增玩乐雅兴。有时飞廉风神来了兴致,不免抚琴一曲,但见絮絮和风里,他一袭白衣,身前一把玉琴,妙手轻拨,红弦随指吐清音,慢弹如莺吟细语,急奏则如瀑落流珠碎,丝丝清音,绕梁不去。那四小猢狲每每听他抚琴,总会听得如痴如醉。
因而每当学到心烦意乱之时,他们便趁着师长不注意,偷偷跑至清影阁,或观舞者弄清影,或读话本学做戏,那莽夫与泼妇的戏便是从这里学来的。
对此,她老人家不曾责怪过他们,她想,无论是抚琴也好,做戏也罢,总也能陶冶性情,那四小猢狲既欢喜,她老人家乐得请飞廉风神传授他们丝竹之乐、梨园风雅,好让那四小猢狲从此收心养性,当个好孩儿——
明面上看来,那四小猢狲在四位神君的教导之下,不吵也不闹,的确有当个好孩儿的模样:他们每日只在四位神君的座下听教,没有踢天弄井,也没有调皮捣蛋,就连捅娄子的事也是少了许多,这让虚空玉帝她老人家的耳根子清静了不少,渐渐的,她老人家也就对他们放下了心来。
而实际上,四位神君与那四小猢狲极为投缘,平日里,四位神君就对他们极为纵容,即便不听教,也一点舍不得打骂,若是他们犯了错事,也不曾有过大声叱责;长久以往,那四小猢狲自然恃宠而骄,每每闯下祸事,他们便去求四位神君的庇护;对此,四位神君倒是不谋而合——能替他们瞒着的,也都替他们瞒过去——这也造就了他们越来越不懂礼法,越来不将虚空玉帝她老人家放在眼里。
“哼,都怪他们太过纵容,那四小猢狲才敢胆大妄为,变得这般无法无天!”
虚空玉帝一想到这,便“啪”的一下,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茶杯险些碎了,桌上的其余四人不免吓了一惊。那四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四小猢狲的师长:北斗星君、玄冥雨神、荀滕雪神及飞廉风神。
他们四人本在席上举杯共饮,畅谈古今,正说得高兴,不料虚空玉帝她老人家说有要事相商,在惜花亭里等候。四人便移步至惜花亭,刚坐下闲聊几句,四人不觉谈到那四小猢狲,玄冥雨神一时兴起,想起那四小猢狲以往如何胡闹着把稻米拿去捕雀,便不免畅谈了起来,不料虚空玉帝她老人家听了这话,却发了个大火,一时之间,玄冥雨神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余下三人也都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虚空玉帝她老人家因何生出这么大的气来。还是荀滕雪神灵醒,一下想到了刚才那四个小鬼在无尽苑里游街那一出,不难猜出她老人家是为了那四个小鬼烦心,便斗胆将它问来:
“玉帝大人此番叫我们前来相谈要事,可是为了那四个小鬼……”
“正是。”
不消荀滕雪神多说,虚空玉帝她老人家便解开了众人心中的疑惑。四人观其脸色,但见她眉头深锁,一派凝重,似乎觉察出了某些异样:难道是那四个小鬼以往闯下的祸事,被玉帝她老人家知觉了?究竟是哪一桩哪一件,让她老人家这般气急?
四人细细想来,却是千头百绪,无从抓起:那四个小鬼闯下的祸事,桩桩件件,没有一箩筐,也有一蔑篓,要说祸事之大,也大不至于气急,不过是无意打翻了别家神君的琉璃灯、敲碎了碧玉钟、捣毁了玉兔窟……如此种种罢了。
当初,为了求得宽宥,他们四人也都携上四个小鬼上门赔礼道歉,私下还相赠了许多好物,而这些神君们收下了好物,也都表示不会追究……难道是这些神君们今日见虚空玉帝她老人家在场,故意将那四个小鬼的旧账翻出,以求公道?
不对,神君们生气归生气,不至于干这般招恨之事——即便玉帝她老人家大发雷霆,将那四个小鬼狠狠责罚一通,那毁了的琉璃灯、碧玉钟……难道就可复原?况这些神君们当日已将好物收下,总不至于出尔反尔,将他们反咬一口吧?
四人这般想来,越发觉得不解。
就在四人揣摩之际,玉帝她老人家突然把话头转换,不觉让桌上的四人微微松出了一口气来。她老人家道:“算了,不提那四小猢狲了……刚才在席上,我正和定光神君吃酒,说起琉璃灯,他老人家说是往日被自家弟子无意打翻了,你们对此事可知晓?”
“……”
四人听了“琉璃灯”三个字,不觉慌了神,心想:玉帝她老人家怎生突然说起琉璃灯来?她老人家是无意提起,还是有意说到的呢?
在回话以前,四人不免偷眼看向她老人家,见她此时正悠闲地吃起茶来,似对实情并不知晓,四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既然定光神君这般说来,他们不妨顺水推舟,只作不知:
“那琉璃灯可是紫芝洞一等一的宝物……定光神君的弟子怎生这般毛手毛脚,把宝物给打翻了?”北斗星君颤颤抖抖地回道。
尽管他已装出了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但他每往嘴里吐出一个字,心肝就跟着抖颤了一下。当日,他一时没看住那四个小鬼,以至让他们逃学跑到了紫芝洞把宝物给捣毁了,事后,他虽已向定光神君赔礼道歉,却也怕虚空玉帝秋后算账。
“这般说来,你们对此事都不知情了?”
“那是自然,定光神君常年闭关,我们难得一见,自是不知……”北斗星君越说,心肝就越是抖颤得厉害。他偷眼觑向虚空玉帝,她老人家的一双厉眼却直直看向了他们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