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件小事如何变成大事(三)(1 / 2)
金苹果乐园的布局很规矩,四四方方的建筑被分为中间的大澡堂与围绕澡堂而建的包厢两个部分,中间夹着一圈走廊;据说包间与包间之间还藏有夹层,里面的秘密通道可以通向城区的下水道,专供神庙突击检查时给那些走投无路的罪犯逃跑。
如果真有就好了,塔克靠在墙壁上,暗暗想到。
哈曼沉着得站在他身边,手里攥着一根鞭子,谨慎地环顾四周。
他们现在站在二层走廊间,整座建筑经过一阵沸腾之后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他们不确定有没有人逃出去,就算逃出去了,这些黑街的住民也不大可能跑到附近的圣堂报案,他们自己身上说不定就背着案子。
说老实话,塔克之前说他确信波吕锡有问题的时候还只是一种直觉上的猜测,等今天晚上收到消息的时候,这种直觉变成了某种确凿的事实,他心中狂喜的同时不免还有些紧张,而在走到金苹果乐园前时,这种紧张中又多了某种犹豫,他怀疑自己是否有些轻率、有些操之过急,既然知道了对方的秘密,为什么不等之后多带些人来呢?或者现在去通知本区的圣堂,让更多人见到波吕锡的丑态,把他牢牢钉在耻辱柱上呢?
不过这种犹豫只持续了片刻。作为一位立志要向上爬的人,塔克知道这样的良机稍纵即逝,或许以后再不会有了。
话虽如此,他也没料到现在会落到这个境地,更没料到波吕锡会与邪教徒相勾结——不、不对,那家伙已经是邪教徒了。
这对他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如果他逃出去,不需什么证据就能让波吕锡完蛋;但现在看来,对方明显没有放他一马的想法。
这很糟糕。本来,祭司不被允许随身携带圣物,他想着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没想到现在倒是自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父神的神恩能让他的身体力量速度比普通人强不少,但说到底也就是普通人,和那些因为接触邪神而产生秽变的爪牙不是一个档次——那都是祭司或者圣徒的对手。
在神庙内部,学徒与助祭在行动之前都需要念祷词祈求神赐来保护自己,但到了祭司这一阶段,就能调用一部分圣物用以对付那些邪教徒。塔克之前就见过本区圣堂内的圣物,那是一副漂亮的金丝手套,戴上之后可以隔空抓取物体或者攻击敌人。本来,像这种能被外放的圣物都不会太过强大,按照惯例,即便是塔克这种助祭,偶尔也可以申请使用。但鉴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他的申请一次都没成功过。
即便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过那家伙。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要么是他死在这里,要么是那家伙身败名裂,没有妥协的道路可走。想到这儿,他转过头问:“哈曼先生,您有办法吗?”
“有。”
“什么?”塔克眼睛一亮。
“等辛巴达大人过来。”
他刚燃起的希望迅速熄灭了。但塔克并不是只会依靠别人的草包,略微调整心态之后,他问道:“需要多久?”
“如果不引起神庙方面的注意,大约五分钟。”
“好。”
他没有多问,屏息凝神,注意四周的状况。
邪教徒他倒也不是第一次对付,只是没有对付过这么厉害的。或许——他想——或许、不、应该是肯定,波吕锡肯定就是容纳过邪神残蜕的堕落者,就和神庙内那些圣徒一样。
从黑暗中忽然射出来一道黑色的丝线,在空中变成了一张大网,向两人头顶罩下来。塔克迅速朝右边避开,哈曼则默契地往左边躲。
这张有两人大的巨网扑了个空,挂在二层走廊的扶手与三层走廊的地板之间,微微晃荡。哈曼的眼神显然比较好,喊了一声:“上面!”
塔克抬起头,发现波吕锡的身影在三层走廊的对面一闪而过。真快——他暗暗心惊。不远处的哈曼吹了声口哨,一会儿,乌泱泱的一片鸟群忽然从屋顶上的天窗外飞进来,朝着一个方向猛扑过去。
他朝哈曼那边瞥了一眼,发现对方脸色平稳,心里对辛巴达的评价又提了一级。
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连忙转过头,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只见密密麻麻的一群蜘蛛从门缝中、墙壁上,地面上涌出,这群平时遇到人会绕路走的小家伙们忽然变成了凶猛的马蜂,大片大片的、像是上涨的潮水,张牙舞爪地朝他们冲锋,仿佛想要把两人吃掉一般。
面对这样成群结队的敌人,塔克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却被微凉的木头栏杆挡住。
“往下跳!”哈曼提醒他。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翻过扶手就往下跳去。蜘蛛们瞬间淹没了他刚刚站立的地面,包裹了他曾触摸过的扶手。就在他以为暂且安全了的时候,那些蜘蛛忽然从二层环廊上猛扑下来,密密匝匝、层层叠叠的蛛群竟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黑色的浪潮,将天窗外的光线都挡住了。
糟糕——塔克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全身批满蜘蛛的样子。他并不怕虫子,他的童年与少年时代就是在与墙角、天花板、床单中钻出来的虫子的斗争中经过的。即便如此,看到这么一片仿佛汪洋大海般的虫群,他的心里也忍不住直发毛。
忽然,从二楼走廊边涌出一道差不多大小的黑影,从侧面拦腰撞向飞在空中的蜘蛛,一下将蛛群撞得七零八落。
塔克跌在地上,翻了个跟斗,头顶上有许多小蜘蛛落在身上,他赶忙用手拍打下去。抬起头,他又望向从另一个方向赶来帮他们的黑影——那是一群猫。
“哈曼先生,您的圣物是驱使动物吗?”他问。
“是的。”
在高高的楼顶上,鸟群就像骑兵一样,来来回回对波吕锡发动着不要命的冲锋。但这样的冲锋似乎意义不大,只是让几具残缺的鸟的尸体从头顶上坠落下来,露出白骨的皮肉冒着缕缕青烟。哈曼抿着嘴,脸上显出怒容。他两片薄薄的嘴唇互相摩擦,发出几声短促又尖利的哨声。
上空的鸟群“哗啦啦”散开,转头去对付那些散落在建筑各处的蜘蛛去了。
“这些对他没用。”他说,“我们得上去。”
“不跑吗?”塔克问
“不行,会有很多人死。”
“好。”
塔克没哈曼那么正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肯定掉头就跑。但他很会判断形势,这种危急的时候,团队内只能出现一种声音,弱者也必须服从强者的指挥,不然只是白白给对手击溃他们的机会。
他看见哈曼打了个手势,猫群纷纷聚集到他们身边。建筑内还有许多蜘蛛,两人在猫咪的护卫下迅速冲进楼梯间内,当中不断有蜘蛛从头顶上掉下来,落在他们的头上、肩膀上、领子里、大腿与手臂上,简直让人汗毛直立,但塔克也只能忍着这种不适埋头前冲,心中祈祷着这些蜘蛛最好没毒。
楼道内有些不完整的尸体,死相凄惨,已然认不出身份。虽然他们可能生前就没有官方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