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章 跟踪(二)(2 / 2)
远远地,周怡望见了市公署大楼的圆顶,那是法国人留下来的宏伟建筑。她想,如果这个家伙是日军要员,那么入住在市公署的可能性倒是很大——那里现在有本城的维持会在里面办公,消息称很快就会有一个伪市政公署出笼了;此外,李彦曾经说过,日军控制的满铁机构从关外满洲派来了一批人,协助管理山西境内的正太铁路和同蒲铁路,他们如今也暂时驻扎在市公署里。
还有——周怡蓦地一惊——日军在文城的特务机关,就在市公署的后面!一栋比市公署小了很多的小楼;它与市公署共同围在一个大院子里,但院子中间却用栅栏隔断,并且自家开有后门。
想到日军的特务机关,周怡自然联想到了整日游荡于火车站的那些便衣。此刻在前面走着的那个日本男人,在火车站受到的就是那些便衣的保护。但是,从他的行为举止来看,此人绝对不是日军特务机构里出来的人。
或许仍是直觉起到了作用,“特务”这个字眼刚刚跳入军统女谍的脑海,她就突然觉察到了异常情况——那个行走着的日本男人,刚刚朝着他右边的方向偏转头颅、瞥去了一眼,这个动作被周怡从后面观察得极为清楚,而当周怡顺着日本男人一瞥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却与另一个男人的目光迎面相对。
只是一瞬!那个男人马上若无其事地避开了目光,倚靠着临街一处店面墙壁的他,打了一个哈欠,眼睛空洞地看向了别处。
但是,周怡的心脏却仿佛受到了重重一击——军统女谍毫无疑义地确信,这一次她捕捉到的目光,确定是在有意地盯着她!
大意了,太大意了!
周怡此番的慌乱,比刚才在羊汤馆对面的慌乱要强烈了几倍,她能感到体内的肾上腺素在疾速地流转,行走的脚步也微微颤抖起来。
什么时候呢?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呢?至少在到达羊汤馆之前,一路上还没有任何异常的动向。那么,是车站!
军统女谍犹如坠入冰窟一般,感到了难以抑制的阵阵心凉。自己竟然还自以为是地跟踪前面那个日本男人,岂不知,这完全就应该是一个针对自己而设的陷阱,那家伙傍晚时分出现在车站月台上,应该就是在向她撒出诱饵!
可是,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呢?!
绝望中的周怡,已经没有心思反省破绽的露出原因了,她必须争取先跳出敌人为她挖好的这个陷阱;如能脱困当然最好,如已无逃掉的可能,那就准备殉国。
军统女谍迅速算好了周边的地势:这条路的正前方,就是即将横向出现的市公署门前的大街,从那条大街向西去,是火车站以及南洋旅馆——电台台长老刘还在旅馆里、等着自己今晚去传递这两天铁道线上的动态;想到亲密的同志,周怡心口一酸——不能再去旅馆了,那会连累老刘并危及电台。向东!将敌特引开,越远越好。
拿定了主意,周怡的心底反倒坦荡了。她依旧保持着与前面那个日本男人相同的行走速度,以防附近已经在监视她的特务们引发警觉。周怡的身上没有武器,山西站为她配备了一支勃朗宁大威力手枪,但是因为目前居住在火车站货场的宿舍,她不能将手枪拿到宿舍里去,就一直放在了南洋旅馆由老刘代为保管藏好。那支勃朗宁大威力,和自己组长使用的勃朗宁,样式很相近。
想到组长,就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想到了李彦。周怡的情绪又开始变得悲怆——可能,今晚就此就和这些同志、战友、亲人永别了。泪水一下子涌上了军统女谍的眼眶,前方那日本男人的背影,顿时模糊起来。
周怡低下头,用掩饰的动作悄悄地抹去了泪水。她的棉衣内口袋里,此刻有一把修长锋利的剪刀,剪刀把柄缠着胶布,写着“北货场”的字样。这是王穗花为她出的主意——既然不能带枪,总得有个随身应变的武器,剪刀上标明了火车站货场,这样带在身上即便被搜查出来,也能凭借在货场做杂役的身份遮掩过去。
市公署所在的横街近在眼前了,周怡不无惊讶地看到,那个日本男人竟然直接穿过大街,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街对面的市公署大院的院门,消失掉了;在院门口值哨的日本兵,甚至理都没有理他一下。
周怡不知所措地站在了街的这边,她想:这又是为什么?!
如果这个家伙是诱饵,那么他必然要到一个能够引得自己跟进的地方才对,可是戒备森严的市公署大院,又岂是自己这样的车站杂役进得去的?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这样想着,军统女谍不由得暗喜了一下。但很快,刚才那个倚靠在街边店铺旁的男人的目光,又在脑海中凸显了出来——绝对不是错觉,那个男人最初盯向自己的眼神、其后又刻意躲闪的眼神,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军统受训的背景,使得周怡不会心存任何侥幸。但是此时,无疑多了一个求生机会:跟踪对象主动消失了,自己正好可以掉头离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周怡向右拐上了这条文城最繁华的市公署大街,朝着城东方向走去。她想,或许对自己实施反跟踪的敌特,今晚不一定就要抓捕自己,而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找出自己与同志联络的据点。
好吧。不管是怎样,成败生死,在此一举。自己先沿着大街走,前方有一家很大的三晋旅社,旅社旁边是一条小巷,穿过小巷的尽头便是一大片棚户区,繁杂而凌乱,如果能够平安到达那里,脱身就有了把握!
军统女谍伸手入怀,摸了摸那把锋利的剪刀。
她的脚步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