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元1938年—1939年(1 / 2)
1.
黎明时分,太阳从厚重的云层中挤了出来,阳光照亮了维多利亚港湾平静的海面,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汽笛一声长鸣,伊丽莎白女王号邮轮缓缓的停靠在了港口码头边。船上的乘客们迫不及待取下行李,离开舱房,兴奋的涌向了船舷边,等待着船员开通下船通道。
港口边挤满了翘首以盼的人群,他们或招手,或跳跃。争先恐后涌进了码头。
卢思言提着行李箱耐心的跟随在人群后面,缓步走下舷梯。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来接他,完全不用着急。他眺望远处,映入眼帘的皆是鳞次栉比,高矮不同的灰色建筑物。虽然仍是早春寒意料峭的时节,但香港却风和日丽,空气温暖而湿润。
当他踩在坚实的土地上的时候,他似乎仍然感觉到大地在摇晃。这是长时间海上航行的错觉,他稍稍稳了一下神,然后大步穿过狭窄拥挤的通道,向通往港岛的渡轮走去。
去年的圣诞节前,卢思言从法国回到了在德国的家。由于父亲工作的关系,他们现在的家位于慕尼黑近郊的一栋别墅里。
当他推开家门时,他看见大客厅里的一颗高大的圣诞树上彩灯闪烁,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礼品盒。厨房传出母亲和帮佣苏珊的说笑声,看来她们正准备着丰盛的圣诞夜大餐。每年的这个时候,是卢思言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家人团聚,节日充满了快乐的气氛。虽然卢思言一家并不是基督徒,但在欧洲生活多年的他们,早已入乡随俗,和当地的人们共同享受着这一年一度盛大节日的欢乐。卢思言兴奋的把自己送给家人们的礼物逐一堆放在圣诞树
卢思言尽情享受着在家里度过的每一刻温暖和幸福的时光。他帮妈妈收拾厨房,帮父亲整理花园,陪妹妹思婷逛街购物。他每天都会抢先取回报纸,认真翻阅,然后默默无语的陷入沉思。夜里,他会读书到深夜。
一天晚饭后,父亲把儿子叫到自己的书房,“说吧,看看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父亲慈祥的看着儿子说。
卢思言的父亲卢森是慕尼黑大学的一位教授,他在德国任教已经很多年了,卢思言的整个中学时代都是在德国度过的。直到他考取法国巴黎大学。
卢思言看了父亲好一会,“我说了您不会反对吧?“
父亲笑了笑,“如果你怕我反对那就不要说好了。”
卢思言坐到父亲书桌前的椅子上,“不,我相信你不会反对的。”于是他把自己准备回国的想法说了出来。
父亲沉默了。他和儿子同样清楚几个月前发生在自己祖国的那场战争,日本人的凶残让整个国际世界为之震惊。事实上卢森每时每刻都关注着国内的局势,每当看到战事不利的报导,一想到自己的国家被侵略,人民被屠戮,他内心犹如切肤般的疼痛。他抬头盯着儿子看了好一会,“你想好了吗?你的学业怎么办?”
“皮埃尔教授已经让我提前毕业了。而且我从来没有象现在一样清楚我想要做什么。”卢思言十分坚定的说。
儿子能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想法,这让卢森深感欣慰。虽然儿子从小跟随自己在国外生活,但卢森从未放松过对儿子中国文化传统的教育。‘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文化影响,已经深深融入进了卢家几代人的血液中了。卢森为自己未能像儿子一样做出这样的选择感到有点羞愧。那就让儿子帯着我的精神力量回去吧。
父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毅然的说:“你回去吧,儿子。我支持你。”
“真的?”卢思言激动的拥抱了父亲,“谢谢你,爸爸。”
“不,是我应该谢谢你。我老了,扛不动枪了,你就代我为国尽一份忠吧。”父亲感慨的说。父子俩人此时都已热泪盈眶。
“过几个月我也要离开德国了。”平静了一会后,父亲说。
“您想好了去美国加州大学?”他知道父亲半年前收到过美国加州大学的任教邀请函。
“是的,我已经接受了他们的邀请。思婷也已经申请了那边的学校。”父亲说。
这一年多来,卢森已经十分明显感受到德国四处蔓延的纳粹思潮和快速滋长的纳粹势力,这里已经不适合他继续留下了。
“你回国的事先不要跟你妈妈说,我会找机会告诉她的。”
卢思言朝父亲点了点头。
离开法国前,卢思言跟海天见了最后一面。海天是从中国来的留学生,是卢思言在巴黎大学的同学,也是他政治信仰上的引路人。海天是一个有着坚定革命理想的人,他充满激情的演讲和热情洋溢的性格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身边的人。在学习之余,他们一起讨论马克思主义和中国革命。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成功让关心国家命运的热血青年看到了无限的希望。除此之外,海天几乎每天都带着卢思言跑步锻炼,经常参加学校的各种拳击,搏击俱乐部的训练。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对于中国的广大青年人,就是要文明其思想,野蛮其身体。“知道吗,这是一位革命前辈说得。”海天这样向卢思言解释道。
见面后,卢思言开门见山的告诉海天,自己已经做出了回国的决定,“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我当然不会反对。恰恰相反,我会大力支持你的。我们在法的组织还正在酝酿动员留法学生回国的事情呢。你知道吗,现在有大批的海外留学生或提前毕业,或终止学业回到祖国,投身抗战。甚至还有许多华侨子弟也在奔赴抗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