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自由(1 / 2)
“要重新缩进雾里吗?”
“新城迁入了大量人口、物资。湿地中的堡垒也在增多,按照当前的数量与布排,可以确定是用于战争而非统治。”圣殿执事赫法站在桌边,对大主教说道。
“女果、雾都。她们想慢慢来,凭软手传教。如果是这样,就不能再‘养’了。”大主教原本的想法,是容忍“巫女会”向外扩张,用多到无法舍弃的信众逼迫她们决战。当然,这是最坏的,最后的,没有办法的办法。开启这一步之前,他从未放弃“情报的收集”和“对历史的探究”。
“上次她们没有兵,现在有了,沼泽的环境会很麻烦。但修建‘雾都’也进一步证实了,巫女本身无法对抗军队。到现在为止,明确脱离‘巫女影’单独展现过邪法的,只有‘巫女烛’。或许不光‘伪神之泪’是傀儡,所谓‘五大巫女’也是虚张声势。”自从禁果流入暗市,教廷与巫女会两方的情报,都变得畅通了些。贸易本身,就是天然的多面间谍。
赫法的猜测有误,但情报无错。泪、蛾、星、雁每一次当众露面,影必在身边。据此反推,伪神之泪剑斩国王那次,巫女应该也在附近,只不过藏在雾里。唯有巫女烛,她曾在同一时刻与巫女影出现在不同的两座城中,分别展现了邪法。
“两个或五个,并不重要。关键是能做什么、极限在哪儿。”大主教说。
“可以明确的有:超过红豹的奔跑速度、超过十脒的跳跃高度、超过千脒的传声距离。不能明确的有:小范围操控火焰、小范围隔空斩刺,这可能是某种戏法。极限…无法探明。”
“召‘坎瑞丝’和‘伽沃林’来见我。两人一起。”南帝坎瑞丝、托托莫王伽沃林,这是从所未有的阵仗。
“您认为‘托托莫’不够?”赫法疑道。
“如果托托莫败了,帝国不会再听我召遣。赫法,这是最后一战。”巫女会只拥有区区三国和一片沼泽,与整个世界相比,人口、领地,不足百一。然而大主教无比清醒,教廷…已处在倾覆的边缘。信仰不是土地,而是堤坝,任何一个小小的缺口,都是致命的。
“联军未必更强,冕下。”赫法是敏锐的,联军未必更强。尤其是那两位的联军。
“去吧。”大主教坚持。
“遵从您的意志。”
…………
“‘帝国军’接管托托莫的全部要塞。直到‘托托莫军’剿灭巫女会。”癌陀冥山,圣殿,祈礼厅。大主教叠手而立,目光平直。没有冠冕,没有权杖;没有头发,没有胡须。只有身上的紫袍和左手的紫色木戒。方形戒环,方形戒首。
“遵从您的意志。”七步之距,并排站立的一女一男叠手浅躬,奉旨领命。神情、语调,觉不出半点起伏。
坎瑞丝-沃夫冈伽、伽沃林-托托莫。红土之上最有权势的一帝一王,面对紫袍降下的法令,唯有“遵从”一种选择。
“盼君凯旋。”
“赞美神。”
圣殿前,宽阔而空旷的广场。这是唯一一段无卫兵随护,也不怕隔墙有耳的道路。并肩行走的女帝与国王,只在即将分离时互道一语,没有半字真心。
赫法说得很对,联军未必更强。比联军更强的,是没有退路的“托托莫军”。女帝接管托托莫的全部要塞,唯有教廷能令她归还。如果托托莫败给了巫女会……神权一旦动摇,谁能约束皇帝?
托托莫军不是联军,又胜似联军。按照大主教的法令,清剿巫女会的全部军饷,帝国与圣殿各出一半。这意味着伽沃林可以掏空帝国的国库,不管他要多少,只要圣殿拿得出,女帝就无法拒绝。圣殿那一半,事后“奉献”回去即可。这一战打赢,南境与北境的攻守之势就将倒转。圣殿不干预世俗?百年干预一次,一次绵延百年。
托托莫何时出兵,大主教只字未提。他只要求三个月内,将全部要塞交给帝国。伽沃林需要多长时间备战,用什么手段清剿,大主教统统不管。“异教之域,不活一人”,这是唯一的要求。若需要圣仆督战,圣殿全力配合。他很清楚自己懂什么,不懂什么。具体事宜,绝不乱命。伽沃林知道战败的后果,这就够了。
…………
“我是洛拉玛人,我要验身!”主动上门求验,这是第二个。与茵菲尼不同,她孤身一人,没有带着丈夫。
就算是洛拉玛人…这也太漂亮了。要塞中为她验身的雨露、将她从要塞护送至主城的官兵、此时坐在她对面的圣女影,都是同一般想法。
“微微卷曲”的长发,在红土比“直发”更为常见。不寻常的,是那画笔难以描绘的黑。即使和中原人相比,木青儿的头发也已经足够黑了。如果木青儿的头发是深井,她的…就是深渊。
白皙细密的肌肤,被深渊般的黑发一衬,剔透的莹白仿佛化为尸骨般的惨白。未经扎绑的长发披散肩背,那在残影看来简直感天动地的发量,让精致如雕的脸孔显得更为尖巧,透出几分孱弱和丝缕邪意。
红色,是红土最为平常的目色之一。血红,却比金和粉更为罕见。这女人…好像鬼呀。然而她的眼神既不阴冷,也不锋利。带着天真与猎奇,不时挑起眼皮,窥一下对面那位不可直视的圣女,而后乖巧地收拢、低垂。
“说你的来历”。和上一位不同,残影知道她必不简单。因为她什么也不肯对雨露说,一入要塞,开口就找圣女。
“圣殿要对您的教区动手了,这将是最后一次。我叫爱莎,我不是皇帝的女奴,一切都是我梦到的。”
果然…不会等我准备好啊。残影对这个最坏的结果并不意外,但提前一点知道总是好的。她没想到的是,皇帝?
“还梦到什么?”残影问。
“如果您胜了,陛下会送您一份礼物,我不知是什么。如果圣殿赢了……我不是皇帝的女奴,一切都是我梦到的。”爱莎轻声答道。
“皇帝的女儿改信,是还不错。可等我们胜了以后,你不觉得分量太轻吗?烟菲尔-沃夫冈伽。”
女人起身,右手贴于左胸,左腿躲入右腿之后,微微颔首屈膝,行了一个宫廷式的女子礼。这不是跪礼,腰下得也不很深,她只凭动作的缓慢显示郑重:“请宽恕我拙劣的隐瞒,并再次接受我诚恳的致敬。圣女。”
“坎瑞丝要什么?”要扮演神明,或者代表神明,最基本的一步就是直呼权力者的名字。哪怕她的军力是自己的一百倍,乃至几百倍。
“自由。母皇希望‘南境’的民众,可以自己决定信仰什么。”信仰自由,这是几十代皇帝做了几千年,却从未现实过的美梦。
神教希望世俗的权力永不合一,皇帝也期盼云端的神明…不只一尊。即便是读过许多禁书的坎瑞丝,也从未想过云端可以空无一物。她只知道“神权”与“皇权”必须分离,厄古斯神教用那段“不存在的历史”证明过这一点。
“你知道不可能,但你还是来了。说完吧。”烟菲尔这时候来,就表明她不敬神,她母亲也是。从猜出她的第一刻起,残影就只在最低限度维持着“圣女”所必须的冷淡,没有太用力地演。她很清楚,对面是来谈判的。
“我有一点害怕,能否请求先说个轻松的话题?”烟菲尔望着圣女,语声楚楚,一双血瞳泛着若有若无的顽皮。
圣女点头,以示允肯。
“您应该…不是凭眼睛认出我吧?这样的色彩,大概千人就有一个。”千里出一,反而代表“寻常”。帝宫在甄选奴隶时,会倾向于比较稀有的目色。比如血红,比如耀黑。像浅灰、棕红这种太过普通的,除非长相极其出挑,否则没有机会。如果对方仅凭“血瞳”猜出自己是烟菲尔,那说明她不止情报堪忧,就连最基本的常识也无。
“左眼下角的‘泪痣’洗得很干净,几乎没有疤痕。”如果一个女人眼瞳血红、代表帝国、拥有绝顶的医士又不是洛拉玛人…那就不难猜了。
“圣女非凡。常人是看不出的。”她验过身,无比顺利地骗过了雨露。“所以在您眼中,我很丑陋吧?”菲烟尔伸出纤长的食中二指,轻轻摩挲着眼角。似要遮掩难见的斑痕,又像缅怀那颗令她增出几许妩媚的小小黑痣。
就算你只有半张脸,也是美的。圣女不能说这种话,但残影确实是这样想。如果可以,这等容颜她肯用晏鹊交换,鹊桥不行。
“能修好。”如果烟菲尔在乎这个,残影十分乐意骗她,反正她自己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