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祸从天降 下 贰(1 / 2)
越往深处,越见荒草丛生,不着边,不着际。这里一处院子、农舍都没有。
她皱了眉头,再低眸看向了挽住自己的手。
刚才过于匆忙,未能细察。
阳光底下,小姑娘的双臂,皆是斑斑紫红的痕迹,侧脸还有烧烫伤的伤疤。
她顿住了脚步,心生倏然不安,叫住了少妇:
“娘子,我瞧这雨也停了,我先回到大街上,等我阿姐找我。娘子,感谢您出手相救。阿宁先告辞了。”
缠上她的双手,却抓紧了力道。
少妇转过了脸,阴侧侧地看向了她:
“小娘子,你怎能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呢?若世人都像小娘子这般,我该如何同我主子交代呀?”
“主子?”一阵凉意朝阿宁背后袭来,她的眉头一紧,快速地闪开,却还是被划伤了手臂。
她捂住手臂,咬紧着牙,回眸一看,小姑娘的眼神充满凌厉,如同饿了多日的大虫,挥着手中的短刃,朝着自己奔来,她只得连番躲闪。
幸得,早年她曾同外婆学了些武术防身,与年龄、个子相仿,甚至再大些的孩子打斗都没大碍。难缠的是,小姑娘握住的刀刃。
与小姑娘交手时,她察觉了小姑娘连基本握刃的方式都不会,充其量就是朝着她的方向乱刺。
趁着打斗的缝隙,阿宁瞥了眼不远处的少妇,正靠在大树下,若无其事地观赏她们的争斗,如同幼年时候外公曾带她去西市看那些贵人达官玩的斗鸡。
两只鸡的嘴上、距子都绑上了小刀。
操控公鸡天生好斗的习性,训练它们一股往前,直到刺死对方。
作为阿娘,眼看自己的孩子与他人争斗受伤,却满不在乎,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这少妇,莫不是小姑娘的娘亲?
她得想法子,不能让这龌龊之辈得逞。
趁着刀刃又挥向自己的一霎那,她身子迅速一侧,抓住了小姑娘握住短刃的右手,反手抵住了小姑娘的脖颈。
刀子抵得过近,小姑娘的脖子瞬间擦出了一抹红。
瞅见自己弄伤的血痕,阿宁心一惊,默默地把刀移下至小姑娘的领口,至少有块衬作防,不会真的伤到了她。
阿宁的眸光直直盯住了前方:
“若不让我离开,我便杀了她。”
少妇却用手遮住了笑,转眼之间,眼角流露出凶狠:
“你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阿宁把刀抵得小姑娘更近,但是悄悄地开始向后移动:
“你可真狠心!这莫不是你的女娘?”
“你还说对了。”少妇的嘴角露出阴冷,身子慢慢地迈向前:
“这丫头片子,便是我从路边捡来的。你说说,只要几块大馕,就能让这群无耶无娘的孤儿弃童跟随我,任我处置。我乐意把他们充作娈童雏妓也成,或令他们跛瞽乞讨也罢。只要给他们一口粮,任何事都愿意去做,你说,这莫不是天下乐事之一?”
她的脸色忽然沉下,指着小姑娘大吼:
“你这死丫头!我就算你没用!作蹋我今日为你买的饼子!杀个小娘子都不会,还得我亲自出马!我看今日把你弄跛弄哑,作个乞索儿!好把花在你身上的全给挣回来!”
小姑娘一边大哭大喊,一边用力地想挣脱阿宁:
“不要啊!不要啊!大娘子!求你了!”
阿宁把刀子抵得小娘子更近,又后退了几步:“我和娘子你无怨无仇,为何这般对我?”
少妇摇了摇头,笑得瘆人:
“小娘子,你说得可真对。我同你无怨无仇,今日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何无故想杀你?又因何故杀你,你真没想明白。”少妇从袖口掏出了一把刀子,抚了抚刀锋轻笑:
“若不明白也不打紧,到了阴曹地府后,才慢慢想起也不迟。我现在赏你一死,你兴许还来得及同你外公相见。即时,你可就明白一切。”
听见了“外公”的名字,阿宁的心一紧,把刀握得更紧了。
眼前的小娘子的目光闪过一丝慌张,少妇才满意地笑了笑:
“小娘子,瞧你这可怜样,我今日就作回好人,让你死得明白些。说到你外公,可是名传三代的活神仙。若如平日,我家主子倒也欣赏他,本想招他于麾下,可你外公恃才傲物,不听我们主子一番劝,反倒欲在圣上面前告我主子一状!本看他是个有用之才,却没曾想是头老骡子……”
外公平时心细谨慎、谨言慎行。该作之事,不会漏了半分,不允之事,也绝不多做一毫。
不然,也不会在深院宫闱,为皇亲贵戚医治多年。
外公,他万不可能会毁了祖上三代积累下的清誉。
“大娘子,你说得似乎有点多了。”一个熟悉的浊嗓,打住了少妇欲接下去的话。
眼前的大汉一出现,阿宁瞬即愣住,这大汉,可不是今日想要掳走她的那位?
“你同他…”阿宁望着露出阴笑的少妇,又看了眼大汉阴狠的眸光。
大汉缓缓地走向了阿宁,朝她作了个辑:“小娘子,得罪了。我会命人快点结果你,不让你痛苦地死去。”
少妇则歪着头,边把玩手中的刀子,边看着阿宁,灿烂一笑:
“我瞧这小娘子资质不错,兴许可作人罐子。”
大汉的眉头皱了又皱,一脸鄙视地对少妇吩咐:
“快些解决,莫忘了主子说的,斩草除根。现在可不是满足你恶趣味的时候。”
“你就挺光明正大的。”少妇不屑地对大汉低喃,但两眼瞬间发光,直勾勾地盯住阿宁,玩弄着刀子,朝着阿宁走了过去。
阿宁极力克制内心的恐慌,把小姑娘推到了一旁后,举起刀子,便不顾命地往回路逃跑。
放眼望去,尽是荒山野岭。
视野辽阔,根本无处可躲。
阿宁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她满身流着汗水,受伤的手臂也浸满了鲜血,双腿逐渐使不上力气。她喘着气,瞧着后方有无他人跟上。
上方骤然出现一把寒意,缓缓地在她耳畔撒下了嘲弄:
“小娘子,莫不是真以为你这小身板可快过我?若这时间拖得越久,我这脾气呀,也就越不好。你瞧你还是快快投降,兴许我还能痛快地给小娘子你一刀!”
阿宁往上一瞥,少妇正坐在一树上,对着她粲然一笑。
倏地,少妇挥舞着匕首,连人带刀地朝着阿宁袭来。
阿宁的反应极快,赶紧一个躲闪,但因为手臂,刀子轻轻地划伤了她的脸颊。
脸上随即映出了一抹刀口子,缓缓地流下殷红色的血。
阿宁不敢喘气,赶紧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后,捂住早已没有知觉的手臂,还是想要往后退。
笑容诡异的少妇,再次举起了刀,朝向阿宁的方向缓缓地走去。
阿宁早已无力气与她搏斗。她只怪,当初过于轻信他人,才落得如此地步。
她真对不住阿娘、翠娘,还有那位少年。
听见脚步声遂接近自己,阿宁安静地闭起了眼,默念这刀能来得快一些,别让她死得痛苦。
这或许是个好机会,让她与外公相聚。
她只希望,外公不要太快喝下孟婆汤。让他们爷孙俩,求助于菩萨,能让阿娘、外婆与其他宗戚可早日出狱……”
“咻”的一声。
一只大鸟从阿宁眼前掠过,不断地扇动翅膀,用爪、用喙死死地往少妇身上戳了好几下,手里的刀子,也随应而落。
阿宁睁开了眼,闻到了一股清草味,这是雨后潮湿的草丛间会散发出的独特味道。
雨后的阳光刺眼但不炎热,冷风正轻轻地吹拂。
小丘上,正站着一名少年,吹奏手中的篳篥,俯瞰阿宁,对她笑眨了眼。
身后忽出一股力量,把她整个人托举了起来,将她安置在马背上。
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兰香味,她忍住身上的痛,抬起一看,才发现翠娘正骑着马,打算携她脱离此地。
少年站在小丘,一刻也不眨眼地看着马背离去的两个背影。半响之后,他停下了手边的吹奏,嘴角则微微上起了扬。
一转眼,树林各处涌出了不少躲匿的人,全部纷纷朝向马的背影追去。
少年则一个翻身,挡在了那群人的面前。
他的嘴角依然保持刚才的上扬,但褐色的眼眸,已经涌出了杀意。
趴伏在马背上的阿宁,一路上的奔跑,被颠得有点晕。
正骑着马的翠娘似乎知晓,她也急得想要纠正阿宁的坐姿。
但翠娘是小家人出生,本就不擅于骑马,更别说控马了。
一个颠簸,阿宁再也忍不住,朝着地上呕出一地。
眼见粘腻物滴到了马背上,翠娘一时控制不了它的燥动,一声嘶吼,翠娘同阿宁摔落在地。
“小娘子!小娘子!你没事吧!”
翠娘连忙扶起了阿宁,擦了擦阿宁的嘴巴。
“翠娘姐姐,我还想吐…”未把话说完,阿宁就伏在了地上,又忍不住呕吐。
翠娘轻轻地拍起了阿宁的后背,顺顺了她的气,眼神紧张,不时回望是否有人跟来。
草木荒生。一个人影都没有。
翠娘暂且松下了口气,从腰间取出了一个皮袋,赶紧喂了阿宁几口水,以缓解小娘子口中的干渴。
她擦了擦阿宁的嘴,瞧着那张发白的脸,还有染上血红的手臂,她的眉头不由得一紧:
“小娘子,你还起得了身吗?咱们得赶紧走了。”
翠娘小心地把阿宁重新扶上了马背后,倏地她的耳缝后听见了一丝阴笑。
“本还再想法子,该如何杀了小娘子你这位侍女。可却未想,得来不费工夫。今日可谓一箭双雕!”
阿宁忍住了痛,回头见到少妇正把玩着手里的刀子,冷冷地朝着她们走来。
翠娘的心里一急,想要跨上马背,却都跨不上。
翠娘凝视了阿宁片刻后,绷起了嘴角,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袋,塞进了阿宁的衣襟中。
翠绿色的锦袋,绣上了一串小青梅,绕住竹子,寓意为“两小无猜”。
阿宁模模糊糊的印象中,是有见过这个锦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