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论势(2 / 2)
事关闺女的终生大事,他之前本是有意指那几个倒霉儿郎,皆是个顶个的俊秀卓绝,奈何风声稍微一透,那中意的儿郎不是出家就是绝食。
但凡有头脸的贵族子弟一是不愿仕途断送,二就是公主威名太盛,娶的公主一个能打自己十个,这活着还有个什么乐趣?
不过今次倒有个新鲜货色,独孤侍郎家长子,独孤龙搏。
之前贵族子弟之中,优秀者老皇帝大多都操心了解过些许,这位算是个漏网之鱼。
要不是礼部的独孤侍郎有意无意透出来愿为长子尚主的意思,老皇帝还未必知道这个人。
因为这位漏网之鱼实在是太低调了。
低调得跟不存在一样。
独孤氏祖上是开国功臣,传承至今是妥妥的世家,出过两位皇后、一位丞相、尚书侍郎若干,堪称是个优质人才集中营。
这位“漏网之鱼”独孤龙搏少时有神童之名,才名遍布睢京,又有风骨,不受其父荫职。十七岁那年应试科考,与他同期的试子烧香求佛也只敢求到一个榜眼,状元基本默认了就是独孤龙搏。
到这儿都是个天之骄子的剧本,谁料剧本没按正常套路写下去,不仅没能高中状元,榜首到榜尾一共三十位试子入选,独孤龙搏榜上无名。
之后……此人就彻底哑火了。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被关了禁闭,从此独孤氏长房长子再没在睢京的贵公子圈儿出现过,坊间关于他的消息也颇有些伤仲永的意味。
仿佛这个少年永远停在了十七岁的那一年。
但要挑驸马,科试不第尚在其次,只要品貌上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驸马不可涉政事,有志青年谁乐意断送仕途娶个河东狮回家?还打不得骂不得,得供起来。
——就算打,还不一定打的过。
老皇帝了解到这位落第状元的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传闻之后,掂量了一番,觉得可行。
“独孤侍郎长子,你看如何?”
刚才还冠冕堂皇说着“父皇逮着谁就是谁”的君世绝愣了下。
独孤侍郎长子,那是谁?去年秋猎时候,那个抢了自己头名的小子是不是就姓独孤来着?
君世绝内心警钟长鸣。
“我要先看看。”她连“儿臣”也懒得自称了,目无尊上的架势,老皇帝看了就来气,更何况,她还火上浇油地补了一句,“况且,您怎么就肯定那是个驸马,而不是王夫呢?”
老皇帝眼神一冷。
他就只有这个闺女,虽然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父女不对付,但他自己也清楚,君世绝除了性别之外,没有其他阻碍她成为储君的必要因素。
虽然这一条弊病也相当致命。
“睢明开国至今,二百六十余年,并不是没有过女帝的先例。”
睢明的第二任皇帝,就是位女帝。
老皇帝自然知道这位女帝,遂冷冷道:“你该知道声帝上位的手段。”
是了,那位女帝谥号为声。
不生其国曰声,不主其国曰声,实在不算是个好的评价。
尤其为人诟病的,是这位女帝并非储君登位,而是身为长姐,替一身病痛的兄弟摄政,在位帝王因病而夭之后,她方以雷霆手段夺权登位。
君世绝这例子一举,便是把双刃剑——睢明二百六十余年国史,可还真从未出过女子储君。
“史以为鉴,德者、能者、民心所向者方能居之。父皇方才说要《论势》,儿臣以为这便是所谓的‘势’了。
“声帝身后之名虽褒贬不一,但那时朝中空虚,外敌环伺,她当得起便也就当了,儿臣虽不敏,却还有自信做得更好。”
老皇帝喜怒不露,对自家闺女这等锋芒到有些僭越的言辞不置可否,只淡淡道:“纸上谈兵倒是娴熟了不少,你既然这样自信,就给朕看看你的答案。”
君世绝迟疑了一下,她也就是这么一说,别的不谈,她刚过及笄礼还没几天,特许上朝旁听议事也就这两天的功夫。
满朝文武又赶着陛下寿诞将近,一个比这一个可劲儿划拉太极,凡事能瞒就瞒,能拖就拖。间接导致公主殿下尚未形成完整的政治观念,真还没法立刻酝酿出来个一二三四说服亲爹。
迟疑间,就听老皇帝大声道:“写出来!写不出来别想出去!来人,把武烈公主给朕看住了!”说完,生怕挨闺女的打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君世绝硬生生忍下一句粗口,一瞧案上,墨磨好,纸铺平,就等来个人奋笔疾书了。老皇帝这是有备而来,就是要赶她一个出其不意。
——陛下是莫非知道自己的小跟班徐子卿,偏巧就是今天告了假?
她素来直来直往,横行直撞,往日有个替她费心思量的陪读,时时提点着倒还好些。
这会儿她虽然觉得不对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归结于她爹精神头上故意刁难而已。
左右也只准了徐子卿一天的假,他如果明日赶早回来,拿出平日的课业水准搞定这篇玩意儿,下午的游猎还能照常赶上,她想。
然而,第二天辰时,徐子卿还真就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欠揍的、了然的微笑,准时出现在公主殿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