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送钟(2 / 2)
帝王一个下马威立完,转头又向晟城王使者道:“朕的三弟近来可好?”
使者诚惶诚恐道:“回陛下,我们王爷往日里总是对陛下思念不已,奈何非年非节之时亲王无诏不可进京,甚为遗憾。此次陛下寿诞,王爷便苦心搜罗来了诸般奇珍,命卑职一路快马加鞭先至睢京道贺……”
说得跟真的一样。
帝王仍是微笑,十足和颜悦色的模样,与使者又攀谈两句,命人赏了一对白玉如意,一双美人薄胎瓷酒碗。
这其中的门道,可就比“葡萄石榴”、“上好编钟”来得更耐人寻味了。
此时那位列在武将末尾、气势神情宛然是个倨傲少年的家伙,不巧正是那位陛下的独女、彪悍如封号的公主殿下——
武烈公主,君世绝。
她还没品出来陛下回礼中的味儿,早有小跟班在后面轻声提点:“当初晟城王半生努力,为取太子而代之,而今如意不如意?”
君世绝瞥一眼那剔透如意,没忍住嘴角微弯。
“碗大能装,好酒好色,贴切不贴切?”小伴读声音压得又低又柔,委实是个道貌岸然的二连击。
这下君世绝干脆不忍了,哈地一声笑出声来,文武两侧大臣纷纷投来注目礼,一看是这位无法无天的主儿,又赶忙识趣地噤了声。
“子卿,你说我爹生辰,我送点儿什么合适?”这俩人被目光洗礼了一番,还在旁若无人交头接耳。
君世绝的这位“跟班”,是自打她九岁上就一道读书习武的伴读徐子卿,城防营徐掌兵的幺子,风流俊秀,占了睢京双璧之一的风头。
不过催人泪下的是,这个“读书”往往是某人直接承包双份课业来替殿下打掩护,而“习武”则是某人单方面挨揍化身人肉沙包。
这年头一个伴读打双份工还不给加薪俸,公主殿下也算是彰显了阶级特权里头的“压迫”二字,好一个物尽其用。
“咳……臣不敢揣测君上心思。”有压迫就有反抗,徐子卿自知打不过这位好武的小公主,口头上就不免要揶揄一番,“不过若是殿下肯少惹点事儿,想必对陛下来说就最合适了。”
话音未落,名满睢京的徐公子嘴角一抽——君世绝一个不露痕迹的撤步,恶狠狠踩到了他脚尖儿上。
“我明儿要去趟猎场,给我爹打件雪豹披肩回来。”小公主踩了人出了气,骄傲一扬脖子,直接宣读结果,压根儿不准备考虑这位伴读兼谋士的意见。
“殿下一片孝心拳拳,苍天不落泪都是他老人家有眼无珠。”
“乌鸦嘴,明儿个要是下雨你就得负责给孤打一路的伞。”
徐子卿倒吸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被殿下一双小马靴踩得脚趾头淤肿了疼的、还是想到这位殿下的任性劲儿吓的:“巧了不是,微臣正好要向殿下告一天的假。”
君世绝斜飞过来一个眼刀:刚说完明天要打猎你就告假,是生怕孤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
徐子卿哪儿还不懂这位殿下的意思?六年相伴,哪怕她抬抬眼,他都知道她要抽什么风。
于是他只能苦笑:“殿下见谅,今儿我爹他递了急信让我回家一趟,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这次真不是故意告假。”当然,以前的那就说不准了。
君世绝下意识往殿上武将一列扫了一眼——上首第五个位子果然缺了一块儿,徐掌兵今日并没上朝来,可见徐子卿说的还真不一定是诳自己。
“明日辰时之前,我要见到你人。”公主殿下不是那号不讲理的货色,也不胡搅蛮缠,直接下最后通牒。
“见不到呢?”
君世绝一锤定音:“孤就亲自去徐府提了你的头!”
徐子卿嘴角不自觉扬起,悄声:“不劳殿下大驾,微臣就是分身乏术,也管保会把自己脑袋准时送到殿下面前。”
这话说得忒不吉利。
饶是公主殿下不敬神鬼也觉得刺耳,下意识就想去摸腰中银鞭,抽一抽这位嘴上从不服输、五行金木水火土俱全唯独欠揍的伴读:“嘴欠不是?”
徐子卿一看殿下手往腰间一抬,条件反射摆了个防御姿势向后跳了小半步,差点踩到一位幸运观众——
好巧不巧,正赶在这当头上,无事可议的朝会散了,手持笏板的诸位朝廷栋梁,自动自觉绕开这对儿惹不起的青年男女,鱼贯出殿。
——结果君世绝伸手竟然摸了个空。
徐子卿抢先一步反应过来,忍笑道:“殿下,朝堂之上不许妄动刀兵,您的鞭子……今日朝会之前就收起来了。”
君世绝意兴阑珊挥挥手:“滚滚滚,准了你的假,赶紧回去看看你爹。”
好巧不巧,今儿她爹也说要单独跟她谈谈,等会儿她还得去趟御书房应付皇帝陛下,不如各回各家,各找各爹。
徐子卿省了顿打,离得远远的向她一躬到底:“殿下便是礼贤下士也不必送了,微臣这就家去。”
话音刚落,这厮撒丫就跑,头也不回。
……看那姿势,显然还防备着她兴致一起、飞身一脚、送他一程。
可太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