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仇恨(2 / 2)
每当约翰觉得自己心如死灰,什么都无所谓时,现实的皮鞭一鞭接一鞭,强烈的疼痛总能提醒他——喂,别装死,再不交税下一鞭来了。
大火毁了约翰工作,家庭,也毁了他多年的积蓄。
约翰交不起税,害怕挨鞭子,不敢反抗,浑浑噩噩跟着逃难人群奔向自己所仇恨的拜龙徒。
约翰无比厌恶现在的自己,他觉得去朝拜毁了自己人生的巨龙不如去死,又害怕死,害怕自杀者无法上天堂。
突然,逃难的人群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
“找到拜龙徒了。”
“我们得救了。”
“托比在吗,我是你二表叔啊,我也来朝拜龙神了。”
随着拜龙徒拿着明晃晃的武器走出土坡,欢呼很快便难以为继。
拜龙徒们手持木矛和粪叉抵住攀亲问故的逃农们,逼他们围成一团。
往日或熟悉,或亲切的面容上只有两道冷然目光,打量牲畜一般来回扫视。
大家不知所措,人群里不断发出疑问和不解,拜龙徒们闭口不答,一味用武器抵住他们,从他们身上夺走行李。
一夺到手便急不可耐抖动包裹,包裹里的东西随之散落一地。
每当有少许赶路时的应急口粮滚出来,周围拜龙徒们立刻眼冒绿光,恶狗扑食一样抢进嘴里,全然不顾食物表面刚沾上的粉尘和泥土。
江望猜想的没错,动物迁徙,大火烧山,又逢寒冬,山中的食物确实匮乏的紧。
但比起鼓起勇气重新踏足人类世界寻找食物,拜龙徒们选择了另一条路——残酷的自律。
逃农们现在还不会明白,自以为逃进山里,朝拜巨龙,再差也不会比在外面挨鞭子痛死更惨。
就像他们不明白,正在经历饥饿地狱的拜龙徒们是多么疯狂。
邻里,村民,是熟悉、平等的关系,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在平等关系里被予取予求。
有人说软话攀关系,希望拜龙徒们能顾念旧情,有人干脆推开抢夺行囊的拜龙徒,叫嚣着面前之人在村子里时就是个怂包,有过何种不堪经历。
不配合和反抗的人无一例外遭到了拳头镇压。
被简陋的木矛粪叉抵住,围观着少部分被打的人,逃农们脸上显露窒息般的恐惧。
很奇怪,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被武器更锋利,人数更多的精锐护教军包围。
每个人都遭受过更加恶劣的暴力和侮辱,处于比此刻更危险的境地。
但那时候恐惧只有一点点,大家麻木着,忍受着,心里其实并不那么害怕死亡。
假设不曾怀有希望,绝望或许就不会如此难以忍受。
约翰给了拜龙徒重重一拳,当即把人鼻子给打歪了,鼻血喷了他满身,然后周围拜龙徒立刻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
双拳难敌四手,约翰还了几拳,随后便被打倒在地,只能蜷缩身体护住要害。
等拜龙徒们累了,停了,他颤颤巍巍爬了几次都爬不起来,还是旁边好心的逃农看不过眼冒着风险扶他起来。
此时的约翰,血迹满头满脸殊为可怖,他反而在笑。
笑自己没有完全背叛死去的妻子儿女,虽然还是怕死,非常的怕死。
税务官,领主,巨龙——鞭子,绞索,烈焰,每个都那么可怕,光是听到想到,就忍不住生出远远逃开的冲动。
但仇恨啊,并不会因为怕死,逃跑,背叛,就消失一空。
它就那么深深埋藏在约翰心里,埋藏在苟且活下去的希望里,等待着发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