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雨夜(2 / 2)
尼塞爽朗的笑声响彻在林间,惹得阿卡洛斯也笑了起来:“队长,我还记得你曾经给我们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觉得那句话是对的,我们已经回不了家了啊,队长。”
“回不了家的,是我啊!”
尼塞抬起自己的手,手上满是握惯了刀剑而长出的老茧,在一层层的茧皮之中,是浓郁到了极致的血色,那些血,是从什么时候惹上的呢?
兽人,精灵,异族,人类,尼塞的手上沾着很多人的血。
一个软弱的人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屠夫,总是要放弃一些东西,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甚至连屠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握紧刀剑的手无法再像过去那样轻柔地牵住幼童的手。
那些杀戮埋在了屠夫最深处的脑海里,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牵引着屠夫走上不归之路。
山间的风与云终于碰撞到了一起,天地变色,群山怒嚎,一场雨骤然而至,白瑾伸出手接住雨滴,不是蒙山里常见的带有腐蚀性的酸雨,而是正常的雨滴。
一只大手接住一捧雨水,将其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呻吟,在山林之间,一个个兽人武士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卸下了自己的铠甲,脱掉了上身的兽皮衣,迎接着他们自出生起就没遇到过的雨水。
淅沥的雨声成为了最美妙的音符,兽人们仰头张开嘴,痛饮这从未品尝过的滋味。
“这就是萨满们说过的雨!它真的存在!”
雨水从赤红色的脸上滑落,滴答的声音被掩盖在了淅沥声中。
“下雨了。”背着黑刀的兽人将雨水在脸上抹了一把,感受着雨水的清凉,自语了一句。
他踩着泥泞,顺着追寻已久的气息踩在了一根落在地上的铁木枝上,那坚硬如铁的枝丫在一只大脚下脆弱如纸,嘎吱一声便被踩断,这声音连雨幕都无法盖住。
阿卡洛斯第一时间看过去,看见了一个和常见的瘦弱兽人完全不同,一个雄壮如山的高大身影站在树林中,冷冷地看着他们。
鲁尔哈根就是阿卡洛斯这辈子见过的最高大的人类了,但与眼前的这个兽人相比,鲁尔哈根就像是一个侏儒。
兽人的目光扫过尼塞和阿卡洛斯两人,又看向别处,尤其是适合躲藏的地方,他在搜索着,却始终没有露出“找到你了”的表情,最终,他失望地看向没有逃跑的两人,一根猩红的舌头舔过泛黄的獠牙。
“不是你们。”他说道。
“但我不介意,只是顺手而已。”他又说道。
一把黑色的长刀出鞘,漆黑的刀身仿佛吸收了触碰到的每一道光,在阿卡洛斯眼中,兽人的手上空无一物,光线折转间,他看见了那惊鸿一现的黑刀。
那种材质,他只在白瑾的那把名为饮墨的长刀上见过,而那把刀,在巡游者之中大名鼎鼎。
“阿卡洛斯,躲开!”
尼塞不顾伤势冲到阿卡洛斯前方,接下了黑刀的一击,刀气凛冽,狂风自起,尼塞身上裹着的布条被一寸一寸地撕扯开,然后变成了更小的碎片,爆散开来成了漫天的蝴蝶,在雨中纷飞,蝶翼被雨水淋透,颓唐地跌落在地上。
一节肠子顺着尼塞腹处的伤口跑了出来,就像是多诺米骨牌一样,成团的肠子一股脑地窜了出来,争先恐后,仿佛在躲避某种恐怖。
尼塞站立着,肚中的肠子垂落到地上,鲜血淋淋。
黑刀的脸上露出了惊讶:“这种伤势,你居然能忍住不喊痛?”
尼塞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出声,被他护在身后的阿卡洛斯在沉默中爆发,越过尼塞,手持着普通的制式剑冲向黑刀。
在尼塞的目光下,他的巡游者像是布娃娃一样在秋叶蝴蝶般的刀光中成了碎片。
就像是当初面对他们的兽人一样。
尼塞往前踏步,踩在了自己尚未断开的肠子上,手中的长剑挥舞,切断了碍事的肠子,那是生命力流逝的同时带来的身体轻松,尼塞只感觉自己仿佛找到了通往天之境的通道,身体越来越轻盈矫健,在刀光之中,他看见了黑刀的脸。
那张脸上,杂糅了兽人与人类两个种族的特征。
“玛德!杂种!”尼塞笑了,脑袋高高飞起,远离大地,天地都消失了,只剩下头顶的黑云。
尼塞想到,这种时候,为什么他看见的不是月光和星河呢?
那黑暗如墨的天空将他带到了很久以前,在他的双手间,举着一个五岁的男孩,置身于半空中的男孩开心地笑着,不停地催促道:“高点!再高一点!”
于是,他开始发力,那张笑脸却突然变成了一张长着獠牙的赤红色脸蛋,一样稚嫩,却没有笑容,只有恐惧与痛恨。
等到尼塞反应过来,无尽的黑暗已经将他吞噬,他的话语甚至无法穿投微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弟弟”